第0142章水寒风刃(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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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冬日,湿冷刺骨,那寒意不像北地那般干爽凛冽,而是如同无数细密的牛毛针,无孔不入地钻进人的骨缝里。连绵的阴雨下了好几日,窄窄的河道水位涨了不少,浑浊的河水拍打着老旧乌篷船的船帮,发出沉闷的声响。
莫老憨家的棚屋里,更是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郁和草药混合的苦涩气味。
床上,莫老憨原本壮实的身躯如今佝偂着,脸色蜡黄,额上不断渗出虚弱的冷汗。那日带头反抗恶霸黄老虎强占渔产,他被黄老虎手下的打手用包了铁皮的木棍狠狠砸在腰背上,当时就吐了血。请来的郎中来看了,只摇头叹气,开了几副活血化瘀、吊着元气的药,说是伤了内里,需得静养,且需要不少昂贵的药材滋补,否则恐落下病根,日后行动都成问题。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莫老憨的胸腔,他痛苦地蜷缩起来,脸色憋得青紫。
“他爹!他爹你怎么样?”莫婶子慌忙放下手里正在煎药的破瓦罐,扑到床边,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巾替他擦拭额头的冷汗和嘴角咳出的血沫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你忍忍,药马上就好了,喝了药就好了……”
阿贝(贝贝)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黑乎乎的药汁站在门口,看着养父痛苦的模样,听着养母无助的啜泣,只觉得心里像被这冬日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一般,又冷又沉。她咬了咬下唇,将眼底的酸涩逼了回去,快步走到床前。
“阿爹,喝药了。”她声音放得极轻,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将温热的药汁喂到莫老憨嘴边。
莫老憨勉强睁开眼,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妻子和养女,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是一阵咳嗽。他艰难地吞咽着苦涩的药汁,每一口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喂完药,莫老憨昏昏沉沉地睡去,眉头依旧紧锁着,即使在睡梦中,身体也不时因疼痛而抽搐一下。
莫婶子瘫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望着家徒四壁的棚屋,脸上是一片绝望的灰败。家里本就没什么积蓄,为了给莫老憨治伤,之前攒下的一点准备修葺渔船的钱早已花得精光,能借的亲戚邻里也都借遍了,如今连抓药的钱都快接不上了。郎中说后续还需要人参、当归等好药材养着,那价钱,对他们这样的渔家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啊……”莫婶子捂着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像受伤的母兽哀鸣。
阿贝默默地将药碗收拾好,又去灶间看了看。米缸已经快见底了,仅剩的一点糙米,恐怕也只够熬两顿稀粥。装咸菜的坛子也空了。这个家,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潮湿的风立刻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噤。窗外,雨丝细密,笼罩着灰蒙蒙的河道和远处模糊的房舍。几只水鸟瑟缩在光秃秃的柳枝上,发出凄清的鸣叫。
她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旧木箱上。那里面,放着养母教她刺绣以来,她偷偷绣下的几块最得意的绣品,还有……那半块用红布包裹着、贴身藏了十几年的玉佩。
玉佩温润,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隐隐流动着内敛的光华。养父母从未瞒过她的身世,只说她是从沪上来的大户人家孩子,落难了,这玉佩是信物。他们待她如亲生,将最好的都给了她,自己却省吃俭用,供她断断续续去学堂认了几个字。
如今,养父重伤卧床,家计艰难,养母以泪洗面。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这个给了她温暖和庇护的家,就这样垮掉。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心间,也带着决绝的危险。
去沪上!
去那个据说繁华得如同天上人间的沪上!
她听学堂里的先生说起过,沪上的太太小姐们,最喜欢精巧的苏绣,一幅好的绣品能卖出大价钱。她对自己的绣工有自信,养母都说她青出于蓝,针法灵动,配色别致。或许……或许能靠着这个,挣到给阿爹治病的钱。
还有那半块玉佩……或许,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哪怕他们如今也已落魄,但血脉相连,总不会见死不救吧?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按了下去。十几年杳无音信,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渺茫的寻亲上。靠人不如靠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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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是巨大的。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独自去那人生地不熟的沪上,无异于羊入虎口。养母定然不会同意。黄老虎那边,虽然这几日没再来寻衅,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又使出什么阴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