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262小说网>其他小说>尘岸> 第一章 余姚,晨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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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余姚,晨与尘(1 / 2)

第一章余姚,晨与尘(第1/2页)

第一节

姚江的水汽,混着早点摊上蒸腾的白雾,构成了我二十二岁夏天最主要的味道。

毕业一个半月,投出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同学们或北上广深,或考研考公,像一把被风吹散的种子,各自飘向明确的未来。只有我,林夕今,还像这江面上的水葫芦,在故乡熟悉的水域里打着转,根须找不到沉下去的力量。

母亲欲言又止的眼神,父亲沉默间多抽的几口烟,都成了无声的压力。于是,每天清晨来这家临河的“拾光咖啡馆”报到,成了我对抗焦虑的仪式。点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占一个靠窗能看到姚江的位置,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假装自己是一个有方向、有计划的待业青年。

今天,这个仪式被一个陌生人打破了。

我常坐的位置,已经有人。

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肩线挺括,却莫名透着一股沉沉的倦意。他面前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曲线图,但他并没有看,而是偏着头,静静地望着窗外流淌的姚江。

晨光透过古老的窗格,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我莫名觉得,他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休息。像一头经历过长途跋涉的巨兽,终于找到一处可以暂时敛起所有锋芒与力量的洞穴。

我迟疑了一下,选择了离他最远的角落坐下。

咖啡的香气暂时安抚了焦躁的神经。我深吸一口气,继续与一份线上翻译的兼职测试题搏斗。是一段关于古希腊陶器纹样的英文资料,那些繁复的术语像纠缠的水草。

时间在键盘的敲击和江面的波光中悄然流逝。

突然,“哐当”一声脆响!

我惊得抬头,只见那个白衬衫男人猛地站起,他的咖啡杯碎在脚边,深色的液体蜿蜒流淌。他死死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脸色是一种近乎苍白的冷峻,方才的宁静荡然无存,一种无形的、极具压迫感的气场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

我甚至能看见他放在桌沿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遇到了什么事?巨大的商业失败?还是……

没等我脑补完,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那阵外泄的情绪风暴竟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快得像是我的错觉。他脸上恢复了一种近乎绝对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敛去的冰冷怒意。

他弯腰,沉默地、几乎是慢条斯理地收拾起地上的碎片。咖啡馆的服务生赶忙过来帮忙。

我的目光,却被他屏幕上那张已然占据整个画面的曲线图吸引了。那走势,像一道骤然坠落的悬崖。

鬼使神差地,我低声喃喃,用刚刚翻译资料时学到的词感叹了一句:

“……真像‘基里克斯陶杯’上的坠落图式。”

声音很轻,几乎融在空气里。

但他收拾碎片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第一次,将目光准确地投向我。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睛,像姚江最深处的潭水,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看不见的漩涡与力量。被他看着,我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仿佛自己无意间闯入了一个不该涉足的领域。

他站起身,没有理会走过来想道歉的店长,而是径直走到我的桌旁。

“你刚才说,‘基里克斯陶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我脸颊微热,点了点头:“嗯,就是那种古希腊的双耳饮酒杯,上面的彩绘常表现……英雄的陨落或命运的转折。你的那张图,曲线很像。”

他沉默地看着我,那目光不再是穿透一切的冷厉,而是带着一种纯粹的、发现某种意外之物的审视。

几秒后,他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却真实了许多的弧度。

“谢谢你的比喻。很……”他似乎在斟酌用词,“……贴切。”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东西,看样子是准备离开。经过我桌边时,他再次停下。

“我叫方舟。”他说,然后目光落在我屏幕上那段折磨了我一上午的英文资料,“看来,你不需要我赔你一杯咖啡,或许,更需要一个能安静讨论‘基里克斯陶杯’的邻居?”

他递过来一张素白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方舟”,和一个手写的电话号码。

“下次,位置给你留着。”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咖啡馆。门外,一辆看似普通、线条却异常流畅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车流,载着他消失在余姚的晨光里。

我捏着那张质感特殊的名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递过来时,那短暂一瞬的、微凉的触感。

窗外,姚江依旧平静地流淌。

但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在这个平凡的清晨,被打破了。

而我还不知道,打破的,是我按部就班的人生,还是一个……属于他的,隐形而庞大的世界。

第二节

方舟的名片,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散尽后,湖底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实感。

之后几天,我依旧去“拾光”,他常坐的那个位置果然空着。店长有一次闲聊般提起:“那位方先生啊,好像是搞投资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人挺客气。”我点点头,心里却想,他那天的气势,可不仅仅是“客气”。

我没有拨打那个电话。一种莫名的矜持,或者说,是一种对那个隐形世界的本能警惕,让我按下了这份冲动。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次偶然的交集,如同平行线短暂的视觉误差,终将各奔东西。

我把精力重新投回求职的汪洋,同时接了几个零散的翻译活儿。其中一个,是帮市博物馆新展的图录做英文校对,内容涉及良渚玉器。为了几个生僻的考古学名词,我泡在博物馆的资料室里,一待就是一下午。

资料室老旧,冷气开得不足,只有头顶的吊扇吱呀作响,搅动着混合了旧书和灰尘的空气。我被一个“玉琮神人兽面纹”的释义卡住,正对着一本厚重的考古报告蹙眉。

“神人兽面纹,通常解释为良渚先民沟通天地的媒介,兼具神权与王权的象征。”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常识。

我猛地抬头。

方舟。

他站在资料室老旧的书架旁,光影将他挺拔的身形切割得半明半暗。依旧是简单的穿着,但与咖啡馆里的倦意不同,此刻的他,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古剑,沉静,却不容忽视。

“你……”我一时语塞。

“我来查点地方志。”他扬了扬手中一本泛黄的《余姚风物考》,目光落在我摊开的书页上,“遇到麻烦了?”

他的出现太过意外,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指着那个词:“这个‘媒介’的译法,用‘medium’太泛,‘bridge’又太实,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他走近几步,没有看电脑屏幕,而是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专注的探究:“你认为它是什么?”

“我觉得……它更像一个‘密码’。”我被他的目光引导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是简单的桥梁,而是一套复杂的、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解读的,关于信仰、权力和宇宙观的密码。”

方舟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光芒,像夜空中倏忽划过的流星。

“密码。”他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有微不可查的上扬,“很好的视角。那么,或许可以译为‘asymboliccipherforcosmiccommunication’?”

我愣了一下,在心里默念这个短语——用于宇宙沟通的象征密码。精准,且充满了神秘感和力量,完美地表达了我那种模糊的感觉。

“对!就是这个感觉!”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解决问题的欣喜。

他看着我,那专注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些许。“看来,你不需要我这个邻居,也能解开难题。”

这话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调侃,让我耳根微热。这才想起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说了,查资料。”他晃了晃手中的《余姚风物考》,“有些关于本地河姆渡文化晚期部落迁徙的脉络,想确认一下。”

一个搞投资的,查河姆渡部落迁徙?这跨界跨得有点离谱。但我没问出口,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兴趣,就像我喜欢埋首在这些故纸堆里一样。

“你呢?”他反问,“不是历史系的,却对这些这么精通?”

“我是余姚人。”我收起电脑,轻声说,“总觉得,了解这片土地过去发生过什么,才能更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这句话说完,我自己都愣了一下。这像是一句无心的回答,又像是对我当下迷茫处境的一种隐秘揭示。

方舟沉默了。他看着我,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像是穿透了此刻,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

资料室窗外,夕阳的余晖开始给世界镀上金边。吊扇依旧吱呀呀地转着。

“走吧。”他突然说,“‘拾光’的咖啡虽然一般,但他们的海盐芝士蛋糕不错。算是……答谢你上次的‘基里克斯陶杯’?”

他的邀请来得突兀,却又自然得像早已约定。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身上充满了矛盾与谜团的男人。理智在拉响警报,但内心深处,一种强烈的好奇与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推着我点了点头。

“好。”

走出资料室闷热的空气,夕阳的光芒有些刺眼。我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他被拉长的影子,心里模糊地想:

这究竟是另一段平行线交汇的误差,还是……命运齿轮真正开始咬合的声音?

第三节

重回“拾光”,氛围却与清晨截然不同。夕阳给木质桌椅涂上了蜂蜜般的色泽,空气中漂浮着慵懒的爵士乐。

我们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只是这次是面对面。那份海盐芝士蛋糕确实不错,细腻的咸甜在舌尖化开,巧妙地缓解了初次正式约会的微妙尴尬。

“所以,”我舀了一小口蛋糕,试图找一个安全的话题开头,“河姆渡的部落迁徙,对你的‘投资’有帮助?”

方舟端起面前的苏打水,杯壁凝结的水珠映着他修长的手指。他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石子入水泛起的微澜。

“投资的对象是人,而人,都活在自己的历史里。了解他们的来处,有时比分析财务报表更能看清未来。”他回答得从容不迫,将那个看似离谱的跨界行为,轻巧地拉回了他的逻辑轨道。

这话无可挑剔,甚至带着一种超越寻常商人的深刻。但我总觉得,这并非全部答案。

“听起来很哲学。”我笑了笑,“那你从余姚的历史里,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已被夕阳染成金红的姚江。

“我看到了……”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罕见的、近乎叹息的悠远,“一种韧性。像江底的卵石,被冲刷了七千年,依旧沉默地待在那里,构成了河床本身。这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

他的话让我心头微动。很少有人会用“韧性”来形容我的家乡,它太普通,太安静。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看来你的投资眼光很独特。”我半开玩笑地说。

“或许吧。”他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我脸上,那专注的神情让我有些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那么你呢?林夕今,你从那些‘密码’里,找到了自己该去的方向吗?”

问题直接得让我措手不及。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过于犀利的目光,低头用勺子搅动着蛋糕。

“还没有。”我老实承认,带着点自嘲,“可能我解读得了五千年前的密码,却解不开自己人生的方程。”

“人生的方程,未必有唯一解。”他的声音很平静,“有时候,最好的答案,是找到一个让你愿意停下来的常数。”

常数?我抬起眼,恰好撞进他的目光里。那里面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桌面上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没有显示来电人,只有一串看似乱码的字符。

方舟的目光甚至没有偏斜,只是极淡地蹙了下眉,那速度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他没有去碰手机,任由那震动自然停止,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干扰。

可就在那一瞬间,我分明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些许。那个在咖啡馆里一闪而过的、冰冷而庞大的气场,再次无声地弥漫开来,虽然只有一瞬,却足以让我脊背发凉。

他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普通的投资人,会拥有这样……令人心悸的定力,和如此神秘的联系方式吗?

“抱歉。”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将那无形的隔膜打破,“一些琐事。”

我压下心头的惊疑,努力让语气保持正常:“没关系,你……很忙吧。”

“以前是。”他看着我,眼神深邃,“但现在,我觉得坐在这里解读‘密码’,比处理那些事更重要。”

这句话像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了我心头的疑虑。明知这可能只是他惯常的社交辞令,但被他用那样认真的目光注视着,我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到一丝慌乱和一丝……被珍视的错觉。

夕阳终于沉入江面,窗外的世界亮起万家灯火。

这次短暂的“蛋糕之约”也到了尾声。他依旧用那辆低调的车送我回家,在我家巷口停下。

“谢谢你的蛋糕和……答案。”我下车前说道。

“谢谢你的‘密码’。”他微笑回应。

我站在巷口,看着黑色的轿车无声滑入夜色。手里捏着已经快被捂热的名片,心里却比来时更加纷乱。

他身上那种强烈的矛盾感——时而温和,时而冰冷;看似坦诚,实则迷雾重重——像一块磁石,散发着危险的吸引力。

我抬头看了看自家窗口透出的、温暖的灯光,深吸了一口气。

常数?

他那样一个仿佛站在世界经纬交叉点上的人,会是我这个余姚小城平凡女孩的常数吗?

这个念头本身,就荒谬得如同天方夜谭。

可我并不知道,命运的洪流一旦开始奔涌,从不会询问身处其中的人,是否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第四节

那场“蛋糕之约”后,方舟似乎真的在余姚“停留”了下来。

他不再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是成了“拾光”咖啡馆早晨八九点钟的常客,固定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他处理他那些我看不懂的图表,我投我的简历、做我的翻译,互不打扰。

但总会有一杯温热的、合我口味的拿铁,在我坐下后不久被服务生送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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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先生点的。”

几次之后,我试图婉拒,他却只是抬眼,轻描淡写地说:“这里的咖啡豆,是我一个朋友的庄园直供,不尝尝可惜了。”

我无法拒绝这种不带施舍意味的分享。

我们的交流依旧不多,却像春雨,润物细无声。有时是我请教一个历史典故的出处,他会直接列出几本参考书,甚至第二天就能把绝版书的电子扫描件发给我;有时是他看似随意地问起余姚某个老街的传说,我便把从外婆那里听来的故事讲给他听。

他听得很专注,那种专注会让你觉得,你此刻说的话,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我开始觉得,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比较特别、学识渊博的投资人。之前那些冰冷的瞬间和神秘的电话,可能只是他压力过大时的反应。

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

我刚结束一个令人沮丧的视频面试,冒着大雨跑回“拾光”,浑身湿透,心情比天色还灰暗。方舟还在,看到我的狼狈,他立刻起身,递过来一块干燥温热的白毛巾。

“擦擦,别感冒了。”他的眉头微蹙,带着一种真实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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