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宁太后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无迹可寻,否则这几年她不会从来没有尝试以最直接最决然的手段去消灭陆沉,争取千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重夺权柄。
对于薛南亭来说,固然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一旦天家做出明确的选择,他总不能因为追求忠耿之名而破坏当前大局,陷天家母子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这位宰相心中默默叹了一声,眼角余光却发现自己的长子似乎还在暗自挣扎,不由得摇了摇头。
吕威看着宰相父子截然不同的神情,摊开圣旨朗声诵道:“奉上谕,国子监司业薛若谷擅理庶务,着即调任灵州东庆知府。即日上任,不得延误,钦哉。”
堂内一片死寂。
这两个官职都是从四品,然而从京官平调地方,本身便有贬谪的意味。
薛若谷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他倒不是在意官职大小,而是后面那句话。
即日上任,不得延误。
距离岁末大朝会只剩下半个月,宁太后这个时候将他贬谪出京,而且还是被陆沉完全掌握的灵州地界,其用意已然不言自明。
他强忍着震惊垂首说道:“敢问吕少监,此诏是否——”
“放肆!”
薛南亭岂会任由他将后面的话说下去,皱眉道:“还不接旨?”
薛若谷满心苦涩难言,最终只得上前接过圣旨谢恩。
吕威看了一眼惊慌不安的薛家其他人,然后对薛南亭说道:“薛相,陛下希望薛司业即刻离京赴任,盖因新政推行刻不容缓,黎民苍生嗷嗷待哺,正需要薛司业这样的能臣为百姓造福。”
“合该如此。”
薛南亭早已注意到中堂外面那十几名剽悍精锐的禁卫,当即便让薛若谷交出官印,然后命家中仆人为其收拾几件行装。
不到半个时辰,心乱如麻、神情木然的薛若谷便登上一辆吕威带来的马车,在十余名薛家长随、十余名宫中禁卫的簇拥中,于这寒冷的冬日离开京城中枢,前往遥远又苦寒的北境灵州。
送别长子和吕威等人之后,薛南亭没有理会惶然的家眷们,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内书房。
这一刻他仿佛苍老了很多,但是肩头又似乎放松了些许。
同一时刻,禁军帅堂。禁军左卫副指挥使王竑面色发白,因为他领到一封罢官去职的圣旨。
这封圣旨上没有写明任何缘由,只是简明扼要地罢免他的军职,着他回家养老。
要知道他今年才三十三岁,养什么老?
王竑没有过多辩解,他知道宁太后为何要这样做,也明白其实这一年里他们的所有谋划都在那位秦王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