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着她渐渐长大,一些风言风语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夜里,凌霄翻进清珑道人的房间,环顾四周却不见师父的身影。
就在她准备翻窗出去的时候,清珑道人忽然出现在她身后一把将她拎起。
“师父,我错了!”
“有门不走偏走窗,此乃鼠辈之行。”清珑道人蹙眉将她丢在地上,“说吧,今夜又是为何而来?”
“师父,霄儿有一事想不通,故而来请教师父。”凌霄揉揉肩,瘦弱的身躯被月光照着显得格外可怜。
清珑道人凝视她片刻,似乎已经料到了她要问些什么。
“霄儿,你虽未曾入道,但在这观中耳濡目染多年,自然该明白污糟之言不过耳的道理。”
“师父,近日霄儿听到好多香客说我是个不祥之人,可霄儿自幼在观中长大,除了食量大了些之外从未害过人,所以想来请教师父,霄儿何处不详?为何不详?”
话音刚落,清珑道人手持桃木剑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此等风言风语也值得你记在心里,值得你辗转反侧?这种污糟之言本就是你不该想不该问的,你若实在想探究个明白,便自个儿去跪到三清真人面前领悟吧。”
“师父,又跪啊。”
凌霄顿时满脸菜色。
“跪,跪到你想通为止。你若真能在三清座下悟出道法,我便成全你入道之心,也算了了你一桩心愿。”
或许是凌霄的入道之心赤诚,亦或者是她对自己不祥之人的身世太过执念,那一夜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瘦小的身影总是跪拜在三清真人面前。
可惜她每每跪到犯困酣睡,还是什么都悟不出来。
凌霄还记得她刚懂事的时候,曾无数次问过师父为何不让她入道。
师父总是笑着用桃木剑敲敲她的头,言道:“你悟性不足,实难成道,与其汲汲营营不如潇洒一生。”
现在看来,师父的话果然很有道理。
后来,凌霄不再执着于悟道,对自己的身世也没了兴趣。
旁人的闲言碎语权当放屁,若是不凑巧被她闻着了,她便拿一道符纸递给放屁之人,然后再一本正经地告诉那人犯了口舌大忌,三日内必须闭口不言,哪怕不小心说了一个字都必将大祸临头。
这一招百试百灵,人人都知道她是清珑道人一手养大的,即便未曾入道也绝非凡夫俗子。
日子一长,那些个长舌妇再不敢说凌霄的坏话。
凌霄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的人大多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会变成刀子,但倘若这把刀指向了自己,那他们便会变得知书又达理。
很快,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凌霄已从一个粉嫩嫩的小团子长成了娉婷玉立的女子。
在凌霄十八岁生辰当天,清珑道人破天荒地为她披上了青色法衣。
这意味着,凌霄正式入道。
“凌霄,今日为师还要再告诫你最后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霄儿切要牢记。”
“师父,什么叫最后一句话?您这是何意?”凌霄立马从沉浸在喜悦的心情中清醒过来。
“你已不再需要贫道的庇佑了,这些年你偷学的道法已足够你在这世间好好活着了。贫道也再没有什么可教给你的,过了今日便离开这儿吧,日后也不必再回三清观了。”
清珑道人的神情看不出一丝留恋与不舍。
凌霄恍如晴天霹雳,她双腿一软跪在清珑道人的脚边,像只被人丢弃的可怜小猫苦苦哀求着。
“师父,霄儿做错了什么吗?霄儿保证日后再也不偷溜出去掏鸟蛋、下河摸鱼、偷挖野菜了,您打我骂我罚我都好,您别不要我!”
面对凌霄的央求,清珑道人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你不必如此,贫道心意已决。”
说罢,清珑道人将她从不离身的桃木剑放在了凌霄手中。
“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去吧。”
当夜,凌霄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三清观。
十八年前,她孤零零地躺在三清观门外,而今她也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出三清观。
殊不知属于她的传奇故事,才刚刚开始……
又一个百年恍然而过,再次回到这座荒废已久的三清观。
推开大门的一瞬间,浓烈的腐朽味儿扑面而来。
走进正殿,从前金漆镀身的三尊佛像现已面目全非,摇摇晃晃的房梁上悬吊着几枚铜钱,风一刮过便叮当作响。
“三清真人在上,受弟子凌霄三拜。”
凌霄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又从兜里掏出一枚铜钱并排系在那些铜钱的旁边。
“一、二、三……”
足足八枚,这意味着她已经活了八百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