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2章风暴前夕的茶香(第1/2页)
1953年的台北,春天来得悄无声息。连绵的春雨将这座城市洗刷得青翠欲滴,却驱不散盘踞在人们心头的阴霾。白色恐怖的阴影如同湿漉漉的雾气,弥漫在每一个街角巷落。军警宪兵的皮靴声,是这座岛屿最令人不安的背景音。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里,位于衡阳路的“明星咖啡馆”,却像一座孤岛,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温暖与香气。木质的地板被擦拭得光可鉴人,留声机里播放着周璇的《夜上海》,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新鲜出炉的牛角面包的甜腻。这里是外省人怀旧的沙龙,也是本省青年谈情说爱的圣地,更是中共地下党员苏曼卿,用以掩护身份的“交通站”。
午后时分,咖啡馆的客人不多。苏曼卿系着一条素雅的碎花围裙,正在吧台后擦拭着一只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她的动作娴熟而优雅,仿佛不是在劳作,而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舞蹈。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她乌黑的发髻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美丽能干的老板娘。
门上的铜铃“叮咚”一声响起,打断了舒缓的音乐。
苏曼卿抬起头,脸上瞬间堆满了职业性的微笑,准备迎接新的客人。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来人时,那抹笑容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震惊与警惕。
来人是林默涵,但他此刻的装扮,与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墨海贸易行”总经理沈墨,判若两人。
他没有穿惯常的笔挺西装,而是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帽檐下是一张憔悴而苍白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的左臂用一条脏污的布带吊在胸前,工装的肩膀处,隐约透出暗红色的血迹。他整个人仿佛是从一场恶战中侥幸逃生的伤兵,浑身散发着疲惫与危险的气息。
“欢迎光临。”苏曼卿几乎是凭着本能,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三个字。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她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吧台上的糖罐,以此来掩饰自己瞬间变幻的神色。
林默涵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痛苦,有决绝,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径直走到最角落的一个卡座,那里背靠着墙壁,可以清晰地看到门口的一切,是整个咖啡馆最利于观察和防守的位置。
他艰难地坐下,将自己庞大的身躯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
苏曼卿强作镇定,拿起菜单走了过去。她将菜单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问道:“沈先生?您这是……出什么事了?”
林默涵没有看菜单,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微微颤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笃、笃、笃。
三声短促而清晰的敲击。
苏曼卿的心猛地一沉。这是他们之间最高等级的紧急警报信号,代表着“情况危急,需要立刻援助”。
“苏老板,”林默涵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来一杯最浓的咖啡,不加糖。再……来一份你们这里最贵的牛角包。”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代表“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身”的暗语。
苏曼卿的心跳得厉害,但她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她点了点头,轻声说:“沈先生稍等,我这就去准备。”她转身走向吧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但她强迫自己走得平稳而自然。
她没有去准备咖啡,而是径直走进了后厨。她让厨师去准备牛角包,自己则从后门溜了出去,快步走进了隔壁一条僻静的小巷。
她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块小小的、被汗水浸湿的手帕。手帕上,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朵小小的茉莉花——这是她与丈夫的定情信物,也是她每次执行危险任务时,用来擦拭冷汗的护身符。她用它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林默涵的出现,意味着高雄的情报网络可能已经遭遇了灭顶之灾。他能逃到台北,说明他足够机警,但也说明,追捕他的猎犬,可能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她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回到咖啡馆,她亲手为林默涵端上了一杯滚烫的黑咖啡和一个金黄酥脆的牛角包。她将托盘放在桌上,手指在杯碟下轻轻一划,一张小小的纸条,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林默涵的掌心。
“二楼最里面的包间,没人用。”她用正常的音量说道,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门口,“沈先生,您看起来很累,不如上去休息一会儿?我们这里的包间很安静。”
林默涵点了点头,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滚烫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台币,放在桌上,然后站起身,在苏曼卿的搀扶下,装作腿脚不便的样子,一瘸一拐地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包间果然空无一人。苏曼卿将他扶进最里面的那间,反锁上门。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对着后巷。
“沈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曼卿关上门,立刻急切地问道。
林默涵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他从工装的内袋里,摸索出一个被血浸染得发黄的信封,塞到苏曼卿手里。
“老赵……牺牲了。”他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张启明叛变了,他供出了我。老赵为了掩护我,在爱河码头和他们交了火。”
苏曼卿的手一抖,信封掉在了地上。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老赵,那个总是笑呵呵地叫她“小苏”的老同志,那个在她丈夫牺牲后,像父亲一样照顾她的老大哥,就这么走了。
“他……他有没有……”苏曼卿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他没让敌人抓到活口。”林默涵的眼神空洞而痛苦,“我走的时候,他还活着,但他……他撑不住了。”
苏曼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林默涵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愧疚。他知道,苏曼卿和老赵的感情很深。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下,但那只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林默涵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决绝,“敌人很快就会查到台北。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一份非常重要的情报。”
苏曼卿深吸一口气,擦干了眼泪。她知道,林默涵说得对。在他们这个行当里,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她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你跟我来。”她低声说。
她打开包间的暗门,那后面是一条通往隔壁建筑的隐蔽通道,是她丈夫生前为了应急而修建的。她带着林默涵穿过通道,来到一间堆满杂物的储藏室。
“这里是我丈夫以前用的。”苏曼卿解释道,“很安全,没人知道。”
储藏室里有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一个旧书架,还有一个被油布包裹着的方形物体。苏曼卿走过去,掀开油布,露出了下面的一台老式无线电发报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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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涵的眼睛亮了。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如此完备的设备。
“这是……”
“我丈夫留下的。”苏曼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骄傲和怀念,“他走的时候,说这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林默涵走到发报机前,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机身,仿佛在抚摸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他打开机器,检查了一下,发现一切正常。
“太好了。”他喃喃自语。
“你需要多久?”苏曼卿问。
“至少一个小时。”林默涵说,“这份情报非常复杂,我需要把它拆分成三份,用不同的密码本加密,分三次发出去。”
苏曼卿点了点头:“我来守着。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她从墙角的一个木箱里,翻出一个帆布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急救包、一包压缩饼干和一壶水,放在林默涵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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