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同志:信和照片均收到。迎春花开得繁盛,春意盎然,甚好。”他先回应了照片,“我处春耕已始,连日在地里忙碌,翻土、耙平,准备播种。土地苏醒,气息蒸腾,虽劳累,然见生机,心亦舒展。”
他努力地想用文字描绘出眼前的景象:“山上树木虽未全绿,但芽苞已膨,柳条泛黄,随风摇曳。山溪水涨,潺潺不息。冬眠之物,皆在复苏。”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台上那个破陶碗里。碗里是凌霜去年秋天临走时,不知从哪儿找来给他的几颗不知名的花种子,黑乎乎的,一点也不起眼。当时她只说:“随便撒在窗台边,看明年春天能不能活。”他当时没在意,秋天随手埋进碗里的土中,之后就忘了。前几天,他无意中发现,那碗土里,竟然冒出了几个极细的、鹅黄色的嫩芽!
看着那几株颤巍巍的、却顽强钻出泥土的小生命,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他提起笔,继续写道:
“你去年留下的花种,前几日,已见嫩芽破土而出。”
写完这一句,他觉得意犹未尽,仿佛这句话不仅仅是在说那几颗花种。他沉吟片刻,又添上一句,笔迹沉稳而有力:
“种子已播下,静待发芽。”
这八个字,他写得格外慢,格外重。既是说那窗台上的花种,似乎又是在说别的什么——说凌霜在他心里播下的那些关于知识、关于思考、关于希望的种子,说他们之间那份在困境中悄然滋生、彼此温暖的情谊,也说他对未来那渺茫却未曾完全熄灭的期盼。一切,都像这春天的种子一样,被埋进了土壤,只需要时间和耐心,静待发芽生长的一天。
信的最后,他依旧是那句朴素的叮嘱:“新学期忙碌,亦需张弛有度,保重身体为要。”
这封回信,带着泥土的气息和春天的希望,寄往了省城。
当凌霜在宿舍明亮的灯光下读到这封信时,尤其是读到“种子已播下,静待发芽”那句时,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被一种巨大的、温暖的喜悦填满了。她当然明白,这不单单是指那几颗花种子。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共同的期盼,在她心中荡漾开来。她仿佛能看到,在远方那间简陋的小屋窗台上,几株嫩绿的幼芽正迎着阳光,也能看到,那个沉默坚韧的人心中,重新燃起的微光。
她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和那张迎春花的照片放在一起。窗外,省城的夜晚灯火通明,而她的心,却已经飞越千山万水,落在了那个春意初生的山村,落在了那扇破旧的窗前。
书信往来,早已不再是简单的互报平安。它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传递着春的讯息,也传递着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温暖、理解和前进的动力。冬天终于过去了,春天里,埋藏的一切,都有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