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的这场改革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贾环的铁腕与贾母的绝对授权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都被毫不留情地碾得粉碎。
旧有的秩序被彻底打破,一种冰冷、高效,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全新规则,笼罩了这座百年府邸。
然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却有一个人,始终游离其外,格格不入。
那便是贾宝玉。
自从那日在荣庆堂上,被贾环那句“你的眼泪,买不来一粒米”刺得当场吐血晕厥之后,他便将自己,彻底地,关在了怡红院里。
他整日里与丫鬟们厮混,读些《西厢记》、《牡丹亭》之类的“禁书”,用那些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来麻痹自己那颗被现实刺得千疮百孔的心。
他不愿意出门,更不愿意,去面对那个已经变得无比陌生的家,和那个让他感到恐惧的弟弟。
可他,终究是躲不过的。
这一日,贾政,这位刚刚在朝堂上,因为“教子有方”(指贾环)而得了几句圣上褒奖的工部尚书,在享受了几天同僚的吹捧之后,那颗属于老父亲的虚荣心,又开始作祟了。
他看着自己那整日待在内帏,不务正业的嫡子,是越看越来气。
“不成器的东西!”
贾政一脚踹开怡红院的门,看着那满屋子的脂粉气,和他那正与丫鬟们嬉笑打闹的儿子,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你弟弟,如今已是执掌家族大计,名动京城的人物!而你呢?”
他指着宝玉的鼻子,气得是吹胡子瞪眼,“你就要在这女儿堆里,厮混一辈子吗?”
贾宝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是浑身一颤,连忙站起身,呐呐地道:“父亲……”
“别叫我父亲!我没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贾政余怒未消,他一把揪住宝玉的耳朵,也不管他疼得龇牙咧嘴,拖着他便往外走。
“今日,你便随我去那大观园的工地上,好好地给你弟弟学学!看看人家,是如何做事的!如何为家族,建功立业的!”
他这是存了私心。
一方面,是想让宝玉去“学习”,沾染点“正气”。
另一方面,也是想向外人,尤其是向贾环,展示一下,他这个嫡子,也并非一无是处,他也是关心家族大事的。
于是,贾宝玉,这位视仕途经济为“禄蠹”,视金钱铜臭为“浊物”的怡红公子,便以一种近乎于“押解”的姿态,被他那“望子成龙”的父亲强行带到了那片他最不愿踏足的、热火朝天的工地之上。
刚一踏入工地,一股混杂着泥土、汗水、木屑与石灰的、充满了阳刚与燥热气息的浪潮,便扑面而来!
震耳欲聋的号子声,此起彼伏!
木匠们手中锯子发出的“吱嘎”声,石匠们锤凿敲击的“叮当”声,工头们声嘶力竭的呼喝声……
所有的一切,都汇聚成了一曲,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雄浑的交响乐!
贾宝玉,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他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被震聋了。
自己的鼻子,快要被那股子“浊气”,熏得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便想用袖子,掩住口鼻。
可他一抬手,却看到了那些赤着膊,浑身被汗水浸透,皮肤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古铜色光芒的工人们。
他们是那样的粗俗,那样的……充满了力量。
他那只养尊处优的、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娇气”,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羞耻。
贾政领着他,一路走,一路“指点江山”。
“宝玉,你瞧!这里,便是日后的正殿!气派吧?”
“还有那边!看到没?那是在挖湖!日后,要从外面,引活水进来!这,便是你三弟的巧思!”
他每说一句,脸上,便多一分与有荣焉的骄傲。
可贾宝玉,却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看到的,不是气派,不是巧思。
他看到的,是无数的民夫,如同蝼蚁一般,在巨大的土坑里,挥汗如雨。
他看到的,是成片的、原本长满了青草野花的土地,被无情地掀开,露出了下面,最丑陋的、黄褐色的泥土。
这哪里是在修建园林?
当他,被贾政,带到那座位于工地中心的高台之上,看到那张巨大的、铺在桌案上的工程总图时,他那颗本就备受煎熬的心,更是被狠狠地,刺穿了!
那图纸上,画着的,确实是他梦中的“大观园”。
有潇湘馆的凤尾森森,有蘅芜苑的奇草芬芳,有稻香村的桑榆环抱……
可这些,他最珍视的、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名字,却被一个个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符号所取代!
潇湘馆,被标注为――“甲字柒号院,VIP租赁区,预计年收益:白银三千两”。
蘅芜苑,被标注为――“乙字叁号院,高端商务会所,可承接各类宴请密谈”。
而他最喜欢的,那片可以让他和姐妹们吟诗作对,赏花填词的“大观楼”旧址,更是被一座名为“德馨楼”的、充满了市侩气息的三层酒楼所取代!
其旁边,更是用朱砂笔,重重地写着几个刺眼的大字——“核心盈利单位,年利润,预估不低于五万两”!
成本!
工期!
商业用途!
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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