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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白一惊:“公主,此人知晓内情,岂能轻易释放?”
“留着他,才是杀招。”她转身,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把他安置在崔府附近,赁屋而居。让他……好好说话。”
她不动声色。
那佝偻老吏跪在堂下,涕泪横流,供完最后一句“玉镇纸压诏书”,便伏地颤抖,等着枷锁加身、牢狱吞噬。
沈知白眉头紧锁,掌心已沁出冷汗——这人是伪诏案唯一的活口,一旦泄露出去,旧党必将倾巢反扑;可若留着,又是颗随时会炸的火雷。
“放了他。”谢梦菜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轻得像一片雪落屋檐。
沈知白猛地抬头:“公主?”
她走了出来,素衣未改,眸光却如刃出鞘。
她看着那老吏,语气平缓:“赐银五两,赁屋安居,邻里皆知他曾为太常誊录旧档。”
众人愕然。
唯有柳五郎眼底微闪,立刻会意。
三日后,崔府西角巷口多了一间矮屋。
屋主是个病嗓老头,每日清晨扫阶、晒药、对街坊絮叨往昔宫中秘事。
起初无人在意,可渐渐地,茶摊酒肆竟都传开了——
“听了吗?那年改诏,用的是‘山断雪裂’玉印!”
“不止!我还听说,边关每报捷,就有密信入京,程大将军早就在六部埋了眼线!”
“嘘——小声些!你没见礼部李侍郎昨儿突然告病?怕是心里有鬼!”
风,越吹越邪。
崔元柏在府中连摔三盏茶,夜半召心腹密议,声音压得极低:“……誊抄吏怎会无罪释放?定是谢氏设局诱我们动手!她要的就是我们自乱阵脚!”
“可若真有党册外泄……”一人颤声,“不如……毁了它?”
烛火摇曳,满堂沉默。
当夜,崔府后园偏房燃起幽火。
黑影匆匆将一箱泛黄名册投入炉中,纸灰翻飞如蝶,火光照亮墙角刻着的“宗正旧档”木匾。
火舌舔上“腊月廿三,集议夺玺”几字时,恰好被窗外一双眼睛看得真切。
陆明远带着兵部巡查卫队,打着“查冬防、巡火患”的旗号,一路慢行至崔府外街。
他仰头望见那冲天一瞬的红光,唇角微扬,低声下令:“记档——崔府亥时三刻私焚文书,形迹可疑,录为备参。”
火灭了,灰散了,可有些东西,烧不净。
三日后,天镜阁。
百官齐聚,仰观星象。
裴砚之立于铜仪之前,长袍猎猎,推演卦辞:“风自北来,携雪气入城,扰庙铃、动香灰、乱人心——非天示警,乃人借势。”
群臣哗然。
谢梦菜静立高栏之侧,披风轻扬,目光掠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她忽而启唇,声不高,却落如重锤:
“若一道风能吹倒七座门,那开门的,是风,还是门自己松了榫?”
话音落处,死寂如渊。
就在这刹那,李长风自阁外疾步而入,甲胄铿然,双手呈上一方锦盒。
盒中,是几片焦黑残页——边缘卷曲,墨迹模糊,唯有一角清晰可辨:
“腊月廿三,集议夺玺”。
满殿倒吸冷气。
崔元柏面如死灰,踉跄后退半步,撞翻身侧青铜鹤灯。
而阶下,程临序负手而立,铁甲映着天光,目光冷峻如霜。
他没有看那残页,也没有看崔元柏,只是微微侧首,望向栏上的女子。
那一夜,他的弓弦曾为她震断灯芯,只为不让她在黑暗中独坐。
如今,她已不必躲藏。
风已过境,门将倾塌。
而更烈的旱,正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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