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听见了沉默。”她说,“也因为,你是第一个真正‘放下’的人。”
她抬起手,指向远处一朵格外明亮的莲:“看见了吗?那是你的记忆。”
苏砚凝神望去,只见那朵莲的花瓣上,映出一幕画面:一个男孩蜷缩在废墟中,怀里紧紧抱着一台老旧录音机,播放着断续的童谣。那是他五岁那年,母星被战火摧毁的夜晚。他一直以为自己恨这个世界,恨战争,恨遗忘,恨所有没能救他们的人。
可此刻,他忽然明白??他最深的伤,不是失去,而是不敢承认自己已经活了下来。
“我一直以为我要找的是真相。”他低声说,“可其实……我只是想找个人告诉我,活着没关系。”
林晚晴点头:“而你现在知道了。”
她伸手轻触他的额头,一瞬间,千万段被压抑的记忆如潮水涌回:母亲临终前的笑容,父亲推他进逃生舱时的眼神,妹妹在爆炸前最后一句“哥哥别怕”……这些记忆他封锁了三十年,怕一碰就崩溃,怕一想就窒息。
可现在,它们回来了,带着痛,也带着暖。
他跪倒在地,放声痛哭。不是软弱,而是解脱。
当最后一滴泪落入花海,整片莲园突然齐齐绽放,光芒冲破维度壁垒,直射宇宙深处。与此同时,在无数星球上,正在经历悲伤的人们同时感到心头一松,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轻轻拿走了。
火星神殿中,一位老忆使猛然睁眼,颤抖着写下一句话:“第七分身已回归本源。”
月球背面,净忆档案室的防火墙自动解除,所有封存数据化作光雨升空,融入地球轨道上的忆雨云层。
半人马座β星的失语之城,墙壁上的符号首次出现了“谢谢”二字,随即整座城市响起无声的大笑。
而在南门二殖民地,那个曾梦见钟楼的女孩??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拄着拐杖走到窗前,望着天空中缓缓流转的光点,轻声说:“妈,我听见你了。”
宇宙某处,新的“归途号”正在成型。
这一次,它不再是歌声,而是沉默。
一艘由纯粹静谧构成的船影,在星海间悄然航行。它没有形态,却无处不在;它不发一言,却让所有听见它的人停下争斗,闭上眼睛,任回忆如潮水漫过心岸。
它载着的,是那些终于敢说“我累了”的战士,是那些终于敢说“我原谅了”的受害者,是那些终于敢说“我想你了”的生者,与那些终于敢说“我可以走了”的亡魂。
它驶向的,是所有尚未完成的告别。
千年之后,地球已无人类居住。文明迁徙至星河彼端,留下这颗蓝色星球成为一座巨大的纪念园。两界莲虽已不在,但每年春分,大气层中总会降下一场特殊的忆雨??雨滴透明,落地即折射出七彩光晕,组成一朵转瞬即逝的莲影。
考古学家称其为“情感残留共振现象”。
孩子们叫它“妈妈的吻”。
而在宇宙尽头,时间即将终结之时,最后一个智慧生命??一种由纯能量构成的存在??漂浮在熄灭的星海中,回望整个文明的历程。
它没有语言,却感知到了一段旋律。
那旋律不属于任何种族,却熟悉得如同心跳。
它听见七个声音轻声低语:
>“别怕说再见。
>因为我们会记得你,
>直到时间尽头。”
随后,它看见黑暗中升起一朵莲,通体透明,花心是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花瓣一片片展开,每一片都映照出一个文明的诞生与消亡,一场爱恨,一次告别。
它伸出手,触碰那朵花。
瞬间,所有死去的世界重新亮起,所有逝去的灵魂睁开双眼。
它们不说一句话,只是彼此微笑,然后缓缓消散,化作星光,洒向新生的宇宙。
新宇宙的第一缕光,形状像一朵莲。
它的根扎在遗忘里,花开在记忆中。
而风,依旧记得如何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