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四周：“你们以为这是神迹？不，这是骗局！真正的医者，不会让病人在三天后死去还感恩戴德！”
人群骚动起来。
有人开始质疑，有人怒斥他是疯子，更多人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沈知白忽然笑了。
那笑容纯净依旧，却让陈万里脊背一凉。
“万叔，或者说……陈万里前辈。”少年缓缓起身，“我知道你会来。”
陈万里瞳孔骤缩。
“你果然记得我。”他语气凝重。
“不仅记得，我还见过你。”沈知白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朵虚幻的莲花，“母亲留下的印记，总会彼此感应。你是陆昭的师父，也是我‘原型’的创造者之一。”
陈万里心中巨震。
这孩子，竟然真的拥有部分林素心的血脉记忆！
“但他们骗了你。”沈知白继续道，“你以为我是傀儡？不错，我是被选中、被塑造的。但我有自己的选择。我可以选择成为他们的工具，也可以选择……成为真正的医祖。”
“医祖不是别人封的。”陈万里冷冷道，“是你能否承受众生之苦。”
“我能。”沈知白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竟有金光流转，“昨夜，我梦见了三千病人。他们每一个的病症我都记得，每一句呻吟我都听见。我每晚都在梦中为他们施针，醒来时，枕头已被汗水浸透。”
他指向大殿角落一名盲童：“她先天失明，脑中有淤，手术九死一生。我昨夜入她梦境，以神识引针，今日便可让她重见光明。”
话音未落，他已取出银针，凌空虚点七处。
奇景出现：盲童突然睁眼，泪水狂涌，嘶喊出第一句话：“妈妈……我看见光了！”
全场寂静，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香火再次升腾，比之前更加炽烈。
陈万里却脸色铁青。
这一招，分明是《太素九针》终极秘术“梦引归元”??需施术者魂魄离体，深入患者意识深处疗疾，极耗心神，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陆昭都未曾掌握，这少年竟已熟练运用？
“你到底是谁？”陈万里低喝。
“我是谁不重要。”沈知白望向他，目光澄澈如初雪，“重要的是，这个世界需要希望。而你们，总想着拆掉别人的灯。”
陈万里无言以对。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较量，早已超越正邪之争。
这是两种理念的碰撞：一方认为，医道在于破除迷信，让人自立；另一方则坚信，唯有制造“神”，才能点燃绝望者的光。
而百姓，永远会选择光。
***
当夜，陈万里离开慈济堂。
他在城外荒庙中静坐整晚，翻阅随身携带的《太素九针?残卷》。书页无风自动，最后停在一页空白处，缓缓浮现新字：
>“双生之影，共承一魂；
>真假之争，终归一心。
>非破其形，乃渡其志。”
他猛然醒悟。
沈知白不是敌人，也不是替身。他是陆昭命运的另一种可能??如果陆昭选择了被神化，如果他接受了万民供奉，如果他用香火之力构建秩序……那么，他就会成为今天的沈知白。
这是一个镜像，一面照见执念的镜子。
要阻止归墟重启，不能靠摧毁这个“伪体”，而必须让沈知白自己觉醒，明白“神”的虚假，主动挣脱枷锁。
“所以……该见他了。”陈万里站起身，望向东方。
黎明将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他知道，陆昭已经在路上。
***
七日后，东海之滨，两股势力交汇。
一边是陆昭率领的民间医者联盟，带着《凡医录》的理念巡诊四方；另一边是慈济堂大军，沈知白亲自主持“万人大施针”，欲一举奠定“新医统”。
两人在一座古桥相遇。
桥下流水潺潺，桥上桃花纷飞。
陆昭看着眼前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少年，久久不语。
沈知白率先开口：“你就是我拒绝成为的样子？”
“不。”陆昭摇头，“我是你即将醒来的模样。”
两人相视而立，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迫感。
忽然，大地震动。
海面翻腾，黑浪冲天，一座由珊瑚与白骨构筑的祭坛缓缓升起??竟与当年东南祭坛一模一样！
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无数幡旗飘舞，上面写着：
**“真神当立，旧医当诛！”**
一道苍老声音从虚空传来：“时机已至，献祭伪者，迎新纪元！”
沈知白猛然捂住头，痛苦嘶吼：“又是你们……别再控制我！”
陆昭一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听着，你不是我的影子，也不是他们的棋子。你是沈知白，一个会痛、会迷惘、会犯错的人。这才是真正的医者起点。”
沈知白泪流满面：“可我……我不想辜负那些相信我的人……”
“那就别做神。”陆昭轻声道，“去做人。告诉他们，你看不见未来，治不好所有人，也会累，也会哭。但他们依然可以信你??因为你在努力。”
风起，桃花落尽。
沈知白抬起头，眼中金光渐渐褪去。
他转身面向祭坛，举起双手，大声宣告：
“我不是神！我没有答案！我也会错！但我愿意一直走下去，哪怕跌倒，也不欺骗你们的信任！”
刹那间，香火之气逆转，由炽热转为清凉，由盲目变为清醒。
祭坛崩塌，黑雾溃散，那道虚空之音发出不甘惨叫，最终湮灭。
陈万里站在远处山巅，望着这一切，嘴角微扬。
他转身离去，身影融入晨光。
医道之路，漫长无尽。
但薪火已传，灯火不熄。
只要还有人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灯，春天，就永远不会真正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