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礼堂门口,庭院里被厚雪覆盖,鹅毛大雪下了已久,地面是层层踩实的银白。
这里早已少有人堆雪人了,只剩几个零星的身影还在远处打雪仗,笑声隐约传来。
阿曼塔穿过那些已经半融的雪人,注意力却渐渐被它们的模样吸引。
有的是骑着扫帚的巫师,有的是戴着骷髅帽子的幽灵模样,还有一只长得像爆角怪的,四肢短短的像是胖蟾蜍,也不知是谁家的宠物。
她绕过它们,走到一块空地上。
积雪尚厚,脚踩上去能陷下去一大半,正适合动手做点什么。
她蹲下来,双手捧雪、揉团,滚圆,再在地上慢慢滚出底部的大雪球,一边用掌心将雪面拍紧固定。
很快,一个胖胖的雪人雏形就完成了。
阿曼塔站在原地打量一番,然后再次弯腰,开始雕出耳朵、小鼻子、胖爪子……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残破的巧克力包装纸,折成弯弯的三瓣猫嘴贴上。
是的,一只猫咪雪人。
她满意地看着它,觉得这可能是她最近最轻松的一刻。
如果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三强争霸赛的话。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幽幽传来。
阿曼塔下意识地回过头,一抹熟悉的铂金色顿时撞入视野。
她愣了愣。
许多天未见,他仿佛数日之间瘦了许多。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双颊也更瘦削,连唇色也褪去了惯常的粉润,只剩下一抹冷得近乎透明的白。
他的轮廓依旧锋利,却失了些血气,整个人像是从肖像画里走出来的幽灵版本。
一时之间,她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嗯。”
他走近几步,屈膝,在她旁侧半蹲下身,目光落在地上的雪人上。
“这是……猫?”
“嗯。”
“没想到你手艺不错。”他的语气淡淡的,却难得带了点真心的夸赞。
“谢谢夸奖。”
对话就这样干巴巴地停在空气里。阿曼塔低头,心绪却早已不在雪人身上。
她侧目看向他。
少年敛着眼睫,淡灰色的瞳孔专注地望着未成形的雪人,嘴唇薄长而苍白,眼底浮着不明的阴影。
眉眼间的情绪淡淡,却难掩萦绕着的愁绪与沉默。
她一瞬间几乎要开口了,却又生生忍住。
察觉到她的视线,德拉科抬起头,与她对上目光。
“怎么了?”
“没事。”
她轻声道,语气却有些勉强。
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她只是在忍耐着,强迫着自己。
强迫自己,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两人之间微妙地冷场了。
谁都没有说话,雪花无声无息地从茫茫灰色中飘落,落在两人肩头,发梢,落在他们之间遥不可及的空白。
“对不起。”
德拉科忽然开口。
“……嗯?”
这道歉来得猝不及防,阿曼塔怔了怔。
她原以为,他不会说的。
但下一刻,她很快便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
“有些事情,并不是道歉就可以解决。”
她顿了顿,狠了又狠心,道出那句想了许久却一直不忍说出口的话。
“也许我们还是只做朋友,更合适一点。”
说完这句话,她甚至感到一种被抽空的轻松感。
不是解脱,而是明白了某种事物终于抵达极限,再不可能回到从前的那种轻松。
毕竟,还要一起参加整个三强争霸赛。
她必须冷静,无论如何置气,她总要保证他的安危,总不能把他独立于他们的团队之外。不能任性地和他闹别扭、陷入情绪失控的拉锯。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德拉科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唇线紧绷,咬牙道:“那我答应你。”
“那就这么说了。”
她垂下眼睫,重新看向那个未完工的雪人。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
风吹过,雪人身体上的雪轻轻掉落一块,露出内里的不平整。
有些东西,的确很美好。
可在成型之前,总归是一团模糊。
如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谁对谁错,她已不想再去追究。
她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就此止步不前。
没有了继续堆雪人的热情,她拍了拍手上的积雪,起身站直。
“明天晚上,在有求必应屋。”她语气平稳,像是在通报日程安排,“S.O小组的例会。我们刚解开了金蛋的秘密,这次要讨论第二轮的项目和应对策略。”
她平平淡淡地陈述着内容,就像和小组里的其它成员一样。
德拉科也随之站了起来,动作微微迟缓。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他忽然叫住她。
“阿曼塔。”
她回头,阳光正巧穿过云层,洒在他肩头。铂金色的发丝在光下泛着微微亮光,竟将他过于苍白的脸映得明媚了些。
她挑起一边眉毛,不动声色地望向他,等他说话。
他望着她,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清晰:
“你期望的一切,我会试着,努力去做到。”
“我向你保证。”
那一瞬间,少年眉眼间的颓败似乎轻轻松动,似乎有种生机在勃然生长。某个深埋的种子,在寒风中终于找到了突破的缝隙,正蓄势而出。
阿曼塔垂下眼睫,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雪地吱呀作响,身影逐渐远去。
有些东西,虽然不再回到原点,却并不意味着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