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正在洗浴。”
“......哦。”鹿俞在桌旁坐了下来,手脚并拢着,“我要重新易容一下吗?”
这时她将那张浮肿的脸终于去掉了,新沐而出,白肤黑发,又成了引人注目的剑笃大小姐。
“不必了。易容脸上闷得很,反正也避不开什么。”年轻人把猫抱在怀里,“他们也不大靠脸认人。”
鹿俞阙正是想问这个,他们是怎么被发现?如今被发现后难道还住这里?花伤楼讯息极快,被一个咬住,如今一定已是整片围上来。
但她朝这人望去,他望向窗外,确实是认真想事情的样子,但脸上瞧不见紧张感,也似乎无意提方才的刺杀。
鹿俞阙又想起那几下惊心的刀光剑影,至今她不能理解那一切是怎样发生,他既没见过自己出剑,也没见过店小二的出手,甚至好像都不会用泸山剑术。却偏偏就用几句话令她杀死了强敌,那种轻飘的流畅感到现在还令身
体恋恋不舍。
她没从见过,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这是剑术造诣吗?那也太天方夜谭。还是有其他洞察之法?他眼睛确实很清亮......他应当是真的不能动武,那再有更厉害的杀手来该如何是好?
她怔怔望着年轻人的背影,心里百转千回.......忽然他转过身来,稍微惊了她一下。
“我去给你请位郎中,再买两身衣裳。”年轻人道,到床边提上了剑,“你到床上歇息吧,我夜里反正不睡。”
鹿俞阙一惊:“我自己留在这里?”
她有些发毛地看向那具的人偶。
“无碍。”年轻人把那只小猫放在了她面前??它真是玉黑可爱??笑笑,“几刻钟而已,我把小猫留给你。短时间花伤应当不会来了,倒是泸山难免围追,但总可安稳一夜。”
鹿俞阅这时候学会遵从他的安排,点点头目送他推门出去。
望着关上的门想了挺久,抱膝喃喃自语:“这人行事正派,温和有礼,应当不是恶人。但他又不会动武,带着把剑做什么?”
她愣了一会儿,莫名转过头,桌上的黑猫仰头安静地看着她。
“把小猫留给我又是什么意思,小猫能有什么用。”她看着这双碧眸喃喃。
“叽叽!叽叽!”窗前的翠鸟蹦来蹦去。
年轻人所言不错,确实一夜无人相扰,隔壁的两具尸体仿佛不曾存在。
鹿俞阙久违睡了温暖舒适的一觉,纵然在凌晨便被叫醒,这也是她身体状态最好的一个早上。
但走下楼时,她的身体就绷紧起来,寒毛一根根竖立。
这是真气盈身时才能享有的敏锐,大堂里熙攘热闹,但至少三道目光在隐隐盯着她。
但身旁的年轻人如无所觉,要了三盘小菜,两人吃了,便即出门上马。
很快鹿俞阙就意识到这半天一夜休憩的代价是什么了。
大月城,恰因毗邻大月湖而得名,它不是离泸山最近的城,但也只一百二十里。
两骑从城门驰出时,两侧遥遥隐隐之处,就各有几十骑远远缀了上来。
花伤楼也须隐迹藏形,这里正是泸山掌控之地。
剑笃、流影、泸山三家,剑笃取径最高,唯收纯于剑、敏于剑之人;流影立派最静,居于湖心之中,往往不问外事;泸山入世最深,广收附属,周围八九州,都是它的触角。
昨日大月湖边死去一位脉主并百名内外弟子,整个泸山已如一只大手,朝着这里紧紧攥了过来。
大月城中九流帮派,都是他们的耳目。
“泸山山主,可能要来了。”犹豫一下,鹿俞阙还是拈着兜帽偏头,“他叫焦天河,修为极深厚,修为用剑号为六州第一,实际也排得进前三。咱们骑着马,是跑不过他的。”
“嗯。咱们奔一个时辰就好。”年轻人望着前方。
“…………”鹿俞阙忧心地两边张望,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焦天河甚至未必是最难对付,如今这片土地已被少则几百,多则千余的泸山麾下渗透得彻彻底底,每一双碰上的眼睛可能都在记录他们的行踪,几乎再没有可转圜的地方。
其实从昨日这人带她入住时,此时的情势就是一种必然了。
那白衣人也只是趁着芦荡杀了些不知情况的弟子,若陷于这等重围,他恐怕也一样难以脱身。
但泸山山主确实是赢不了那白衣的,她想。
于是她又悚然地想到,花伤楼其实只是那白衣的眼线。
花伤没有再追过来,昨夜死了两人之后也什么都没再发生......因为他们已经确认了。
他们并不像泸山一样在这里眼线密布,但他们就如附骨疽,挂住之后就再用不脱。他们也不需要一次一次地执行刺杀,是白衣需要一个方向而已。
......他一直在找她,自从在大月湖失去踪迹之后。
“那个穿白衣的凶手也会来。”她偏头道,“咱们更跑不过他......你上次是怎么躲开他的?”
“嗯,蜃境。”
“......1+4?“
“一个手段,不太好解释。回头想听再说给你。”
鹿俞阙沉默了一会儿,两骑并辔飞驰,晨月淡天,风叶向着身后呼呼掠去。
“我想听很多事,但是你不说给我。”她偏头小声道。
年轻人偏头看了她一眼:“你想听什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鹿俞偏头看他,忧虑道,“前面有人接应吗?”
“没。”
“那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我不太敢问,也怕影响你。”鹿俞阙抿了抿唇,“我同你讲实话,我不知晓你的打算,但我心里很担忧,就这么一直往前奔驰......当然,我没用处,帮不上忙,也不需要知道,但,但......你能告
诉我吗?”
年轻人瞧了瞧她,忽地一笑:“鹿姑娘,你诚恳可爱,一定很多人喜欢。”
“是这样,因为我就是在等他们,所以刚好令你歇息一天。等的人也不是焦天河,他没有意义,得更后面的某位才行。”他转过头去,温声道,“我也没什么打算,就是找个开阔的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