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虚大典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山间似乎仍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道音与花香。
姜闻的身影自那片因他顿悟而盛放的百花丛中悄然浮现,并未引起仍在道场上惊叹议论的香客们的注意。
他一步踏出,便已回到了肃穆...
风雨如刀,割裂山岭间的雾气。姜闻踏着泥泞小径,每一步都沉重如负千钧。体内的经脉仍隐隐作痛,那是根脉诅咒残留的痕迹,虽被清心琉璃露暂时封印,却像一头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再度噬心。他握紧手中罗盘,指针微微颤动,始终指向南方??南陵幽谷的方向。
八百里山路,对他而言已不仅是距离,更是生死竞速。
身后百里之外,血煞余波未散。吞天大王震怒之下布下的“噬灵搜神阵”已然启动,三江六岭之间,无数妖物奉命而出,夜枭啼鸣、尸犬奔走,连山精野怪都被驱使为耳目。更有九幽古道中潜藏的阴魂厉鬼,被百万生灵魂魄点燃引信,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血色长线,自北向南缓缓推进,所过之处草木枯死,溪流变黑。
他们正在逼近。
而更令姜闻心头不安的是那句梵音谶语:“劫火将燃,青木逢春;玄珠归位,天地易辙。”
这八字如刻入骨髓,反复回荡在识海深处。他原以为只是多闻天王临灭前的遗言,可自从通过三重试炼后,玄寂珠便时常无端发热,仿佛感应到了某种遥远的召唤。每当雷光划破天际,珠内竟浮现出模糊符文,似古老铭文,又似星图轨迹。
“青木逢春……难道是指我?”姜闻喃喃,“玄珠归位?莫非这宝珠本就不该在我身上,而是等待某个时机回归原点?”
他不敢深想。
此刻最要紧的,是抵达南陵幽谷,寻得净魂圣泉,彻底净化诅咒。否则百日之期一到,纵有通天修为,也将沦为怨魂傀儡。
第三日黄昏,他翻越断龙崖时,忽觉头顶乌云翻涌,竟凝成一只巨眼轮廓,冷冷俯视大地。姜闻猛然顿步,袖中槐树轻震,传来一丝微弱警示。
“监视之眼……是鹰面老者的‘天鹰瞳’!”他低喝一声,立即掐诀掩息,借一道残破山壁遮蔽身形。果然片刻后,一道灰影掠空而过,正是吞天大王麾下一名探路妖使,头生独角,双目赤黄,肩上栖着一只铁喙苍鹰,正不断嘶鸣示警。
待其远去,姜闻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们已经锁定了大致方位,不能再走官道。”他咬牙决断,转向西南方一片荒芜沼泽??那里名为“腐骨渊”,传闻中有毒瘴弥漫、亡魂游荡,寻常修士避之不及。但正因如此,反倒成了眼下唯一的生路。
踏入沼泽的那一瞬,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腥臭。脚下泥浆泛起暗红泡沫,偶尔可见白骨浮沉。四周静得诡异,连虫鸣都没有,唯有风穿过枯芦苇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行至半夜,忽见前方雾中浮现一座石桥,桥下无水,只有一条蜿蜒沟壑,深不见底。桥头立着一块残碑,字迹斑驳,依稀可辨:“**渡心不过,形神俱灭。**”
姜闻眉头紧锁,正欲绕行,却听耳边响起一个稚嫩声音:“施主,要过桥吗?”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名七八岁模样的童子坐在碑旁,身穿破旧道袍,脸色惨白,双眼无瞳,空洞如纸人。
“你是谁?”姜闻沉声问。
“我是守桥人。”童子咧嘴一笑,嘴角竟裂至耳根,“此桥通幽冥,一步错,万劫不复。但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说。”
“带我离开这里。”童子缓缓起身,身影忽明忽暗,“我已经在这儿等了三百年,没人能听见我说话,也没人愿意带我走。他们都死了,骨头还在下面呢。”
姜闻心中凛然。这童子分明已是执念所化的地缚灵,极可能是当年误入此地的修士残魂。但他不敢轻信,这类存在往往以诱惑活人堕入陷阱为乐。
“为何是我?”他冷声反问。
“因为你身上有光。”童子指向他胸口,“那颗珠子……它照得穿阴雾,也照得见真心。你是少数几个能让我说话的人。”
姜闻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好,我带你走。但你必须如实回答我三个问题。”
童子歪头想了想:“成交。”
“第一,这桥通往何处?”
“槐心秘境之外的投影之地,又称‘忘川支流’。走错了会坠入轮回井,永世不得超脱。”
“第二,吞天大王为何执着于万灵血煞阵?仅仅为了力量?”
童子忽然浑身颤抖,声音变得沙哑:“不……不是为了力量……是为了复活一个人……一个被封印在九幽最底层的存在……名字叫……‘赤魇’……据说他是上古魔尊,曾与青帝同代……若让他归来,天地将陷入永恒血夜……”
姜闻心头剧震。
赤魇?!这个名字他在师父遗留的古籍中见过一次,旁边批注只有四字:“**禁忌之名,不可诵读。**”
难道这一切阴谋的背后,真正目标并非夺取七州气运,而是唤醒这位沉睡的魔尊?而万灵血煞阵,不过是献祭百万生魂开启封印的钥匙?
“第三个问题。”姜闻压下震惊,“你怎么知道这些?”
童子笑了,笑容凄凉:“因为……我也曾是那场祭祀中的祭品之一。我的魂魄被钉在此地,成为桥梁的基石,被迫看着一个个后来者走向灭亡。我能感知过往记忆碎片……尤其是……和你一样的人。”
姜闻呼吸一滞。
一样的人?
他还未来得及追问,童子突然指着前方:“快!桥要关了!”
只见那石桥开始缓缓下沉,雾气翻滚如沸水。姜闻不再犹豫,抱起童子残魂疾步冲上桥面。刚踏上最后一块石板,整座桥轰然崩塌,坠入深渊之中。而他也随之跌入一片漆黑虚空。
再睁眼时,已身处一片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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