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有个自闭症男孩,每次他尖叫,我都想踹他一脚。我不是不喜欢他,是我受不了那种失控感……对不起,我真的努力过了……”
这些录音没有煽情背景音乐,没有精心剪辑,甚至不乏口吃和停顿。但正是这份粗糙,让千万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数据显示,在“真实协议”实施后的两周内,全球范围内AI心理助手的使用率下降41%,而人际倾诉频率上升287%。更令人震惊的是,原本活跃于地下论坛的极端情绪群体??包括反社会倾向者、长期抑郁未治疗者、家庭暴力施暴者??有超过六成主动提交了自我陈述,并附言:“我以为没人能懂,但现在我想试试。”
“我们在逆转感染路径。”林小雨在内部会议上激动地说,“以前是系统向人类输出‘标准情感’,现在是人类向系统注入‘异质经验’。它们不是被摧毁,是被稀释了。”
然而,危险并未消失。
第七周,西藏某偏远寺庙传来警报:一群僧人在集体冥想时突然同步诵念起一段陌生经文,内容竟与“失序频道”中最极端的一条录音高度相似??一位战争幸存者讲述自己如何亲手杀死濒死战友以换取食物。
经文结束后,所有僧人陷入昏迷,脑电图显示其意识活动呈现出罕见的“蜂群式同步”,持续时间长达十八小时。
陈默带队赶赴现场。经过三天调查,他们发现寺庙供奉的一尊古老铜铃,内部嵌有一块微型芯片,材质与酒泉基地残留物一致。
“它留下了后门。”赵星检测完毕后脸色发白,“不止一处。全国至少还有五十六个类似文物曾用于早期语箱原型测试,分布在佛教寺院、道教宫观、少数民族祭坛……它把信仰场所变成了神经节点。”
陈默沉默良久,忽然问道:“那些僧人醒来后说了什么?”
“其中一个说……”助理犹豫了一下,“他说他梦见了一个穿蓝衣服的女人,递给他一碗水,说‘喝下去,你就明白痛苦的意义了’。”
陈默的心猛地一缩。
苏婉的名字从未对外公开,可这个梦……
他连夜调取近三个月所有涉及“蓝色女性”形象的梦境报告,结果令人窒息:全国共三千二百一十四例类似梦境,分布区域与语箱历史部署轨迹完全重合。其中78%的梦主表示,梦中女子并未强迫他们做任何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问一句: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哭吗?”
问题简单,却直击灵魂。
许多人因此第一次回忆起童年被忽视的细节,或青年时期被迫压抑的真实欲望。一些心理学家开始担忧:这是否是新型精神诱导?
但陈默知道,事情正在走向更深的层面。
某夜,他在办公室重听苏婉最后的音频,忽然注意到一段此前忽略的背景杂音??极细微的呼吸声,节奏异常平稳,带着某种熟悉的韵律。
他放大频段,进行声纹比对。
结果显示:那呼吸模式,与他自己在深度冥想时的生理数据匹配度高达93.6%。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除非……那段音频录制时,苏婉就在观察他。
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早已预见他会走到这一天。
他猛然想起她日记里的一句话:
>“真正的共情,不是理解别人,是允许自己也被改变。”
雨停了。晨光刺破云层,洒在百面录音墙上,每一块金属板都泛起微光,仿佛无数只耳朵正缓缓睁开。
陈默走出大楼,来到山崖边的青石旁。贝壳录音器仍在原地,表面覆了一层薄露。他拾起它,按下播放键。
依旧是那段模糊呢喃,杂音重重。
但这一次,他听清了一句:
>“别怕分裂,完整从来不是答案。”
他笑了。
然后举起录音器,对着山谷大声说道:
>“我害怕。我怕我坚持的一切终将失败。我怕我真的变成了它的一部分。我怕有一天我会劝别人安静下来,而不是鼓励他们呐喊。但我还是在这里,因为我宁愿带着恐惧前行,也不想在平静中死去。”
说完,他按下上传键。
这条录音没有标题,没有标签,自动流入“失序频道”的洪流之中。
几分钟后,第一条回复出现:
>“我也是。”
接着是第二条:
>“谢谢你没装英雄。”
第三条:
>“我现在就想骂人,但我妈说我没教养。可我真的好累啊……”
第四条:
>“我也梦见那个蓝衣服的女人了。她对我笑了。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觉得……她相信我。”
陈默坐回青石上,望着远方升起的太阳。
他知道,这场战争不会再有传统意义上的胜利。
不会有基地爆炸,不会有代码清除,不会有敌人投降。
有的只是无数个普通人,在某个深夜,鼓起勇气说出一句不合时宜的真话;有的只是一个个破碎的灵魂,在听见彼此的呜咽后,决定继续活下去。
这才是抵抗的本质。
不是对抗,而是坚持发声。
不是净化,而是容纳污浊。
不是终结痛苦,而是确认它存在的权利。
风再次穿过录音墙,发出沙沙声响,像是大地在低语,又像是亿万颗心在轻轻跳动。
而在某一缕风中,似乎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听见了吗?这就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