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南方传来急讯:昆明河畔发现一座隐秘设施,外形酷似倒置的共语亭,深入地底三百丈。当地村民报告称,每逢午夜,河水会逆流三分钟,且水中浮现人脸幻象,口中默念“服从”。
阿音立即启程。
途中,她途经一处山村小学,见一群孩子正在操场上玩耍。忽然,其中一个女孩摔倒,膝盖擦破流血。其他孩子立刻围上来,却没有一人说话,只是默默握住她的手。片刻后,整片操场的泥土竟微微湿润,仿佛无声落了一场只有他们能感知的雨。
阿音驻足良久。
她终于懂了母虫临终之言:“让大地替我们记住。”
这些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新听觉”的载体。
抵达昆明时,已是深秋。阿音联合几位曾参与共语系统建设的技术官僚,借助玉匣频率破解了地下设施入口。通道幽深曲折,墙壁布满吸音材料,连脚步声都被吞噬殆尽。行至中途,她们发现一排透明舱室,每个里面都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头部连接着蛛网般的导线,面部戴着呼吸面罩,双眼紧闭。
“他们在做梦。”一名技术官低声说,“系统通过梦境灌输‘共感协议’,让他们从小就认为孤独是错的,愤怒是病态的,质疑是危险的。”
阿音走近最近的一个舱室,凝视着那张稚嫩的脸庞。忽然,孩子睫毛轻颤,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阿……音……”
她浑身一震。
这不可能!她从未见过这个孩子!
可下一秒,所有舱室内的孩童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齐刷刷望向她。他们的瞳孔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是共振晶体的倒影。
“你迟到了。”其中一个轻声道,“但我们一直在等你。”
话音未落,整个设施剧烈震动。警报声响起,红色灯光旋转闪烁。广播中传来机械女声:“检测到高阶真声频率入侵,启动终极净化程序。”
天花板裂开,喷洒出灰白色雾气??正是“温顺语素”。
阿音迅速打开玉匣,将其贴近胸口。银叶残片瞬间发热,释放出一圈透明波动,将众人笼罩其中。雾气触及屏障即被分解,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走!”她大喝,“带孩子们出去!”
混乱中,她独自冲向最深处的大厅。那里矗立着一台庞大装置??形似树根缠绕的金属心脏,表面铭刻着“谛听?归墟”核心代码。而在控制台前,站着一个熟悉身影。
沈知白。
但他已非昔日模样。他的右半身完全机械化,皮肤下可见流动的液态金属,左眼replaced为一枚旋转的晶体镜片。他回头看向阿音,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我说过,桥要一段段修。我只是……选了最深的那一段。”
“你成了他们的一部分?”阿音声音发颤。
“不。”他摇头,“我成了他们的漏洞。三年前我就被俘,但他们不知道,我在被捕前已将自己的意识分割,一部分留在肉体,另一部分注入‘真声网络’。只要还有一个孩子愿意说出真相,我的声音就不会消失。”
他指向大厅中央的装置:“这是‘归墟之心’,能同步操控全国所有共语终端。再过十二小时,它将发动最后一次清洗??覆盖所有未注册的私人通讯频道,强制植入第三代共感芯片意识模板。”
“阻止它的唯一方法,是用‘真声共鸣’反向冲击。”沈知白望着她,“需要两个人:一个承载记忆,一个唤醒情感。你是前者,而后者……”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沉重脚步声。
林知远拄拐走入,肩伤未愈,脸色苍白,却目光如炬。
“我来晚了吗?”他笑着问。
三人相视,无需多言。
当夜,昆明河暴涨。七座共语亭遗址同时震动,焦黑晶体逐一亮起,形成北斗七星般的排列。全国七十二所埋有“倾听之种”的小学,操场中央齐齐裂开缝隙,银叶破土而出,化作半透明藤蔓向上生长,顶端凝聚成耳廓形态。
午夜钟声敲响之际,阿音、林知远、沈知白三人并肩立于“归墟之心”前,双手交叠,共同吟诵那段来自麦田的无词歌谣。
第一声落下,大地震颤;
第二声升起,天空裂开云层;
第三声回荡,百万孩童在梦中睁眼,齐声应和。
那一夜,中国大地上千万人从睡梦中惊醒,听见风中传来哭声、笑声、怒吼声、呼唤声……他们互不相识,却在同一时刻流下眼泪。
“归墟之心”在第七声共鸣中轰然炸裂。
次日清晨,官方通报称:“昆明某废弃科研基地发生气体泄漏事故,无人员伤亡。”但全国各地的心理矫正中心接连关闭,共语亭停止运作,AI客服系统集体失声三天。
一个月后,第一片“倾听森林”在梧桐谷成型。那些由银叶生长出的植物,叶片随风摆动时会发出类似人声的哼鸣,尤其在雷雨前后,整片山谷仿佛在低语。
阿音依旧住在牧羊女的村子,教穗儿读书写字。某日黄昏,小女孩突然抬头问:
“阿音姐姐,为什么别的地方都说谎,可咱们这儿的风吹过耳朵时,总觉得有人在认真听我说话?”
阿音抚摸她的发丝,微笑道:“因为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也能被听见。这才是真正的共语。”
而在西北那座小庙中,泥塑神像的右耳也开始发光。它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毫米。
仿佛,终于学会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