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堂而过,吹得《星经》插图哗啦啦翻页。纳兰暖玉望着丈夫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九年前的雪夜。那时她正攥着汗巾在产房煎熬,窗外的梅树被北风折了枝桠。而千里之外的战报里,丈夫的名字被鲜血染红。当产婆抱出产房的啼哭与卸甲归来的马蹄声同时响起,漫天大雪都落进了她浸透冷汗的喜帕。此刻怀中熟睡的少年,眉眼间已有了父亲当年跨马提枪的英气,而案头散落的算术筹子,还沾着他午后偷吃桂花蜜的黏腻。
"明日带你去观星台。"欧阳瀚宇指腹抚过儿子眉心,铠甲缝隙里漏出的月光碎在逸安睫毛上。孩子梦呓里漏出半句诗:"...星垂平野阔..."案头未干的墨痕泛着微光,恍若将二十八宿都收进了这间书房。狸奴跳回榻上,尾巴扫过砚台边缘,将未干的朱砂拖成流星的轨迹。窗外的竹影在雪地上摇曳,与廊下悬挂的《璇玑图》屏风相映成趣,那是纳兰暖玉待字闺中时,用金线绣就的星辰图谱,每颗星子旁都缀着细小的珍珠,此刻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纳兰暖玉捻灭烛芯,余烬的红芒中,看见丈夫低头吻去儿子额角的汗,又将她鬓边霜色般的发丝别到耳后。前庭的青铜风铃突然叮咚作响,惊起满院月光,碎成一地流淌的银河。廊下石臼里的水仙苞沾着夜露,在风里轻轻摇晃,仿佛也要听清这未完的星斗传说。而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悠悠传来,惊破了这方被灯火温柔包裹的天地。墙角的积雪不知何时落了层新絮,恰似当年边塞的月光,终究化在了江南的春水里。忽有夜枭长啼,惊起庭中老梅数瓣,落进未熄的炭盆,腾起一缕带着暗香的青烟。
炭盆里最后一粒火星在灰烬中明灭,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欧阳瀚宇抱着熟睡的逸安步出书房,玄色软靴碾碎廊下薄冰,脆响惊破凝滞的晨雾。檐角垂落的冰棱坠地碎裂,银亮的冰晶溅在青石板上,惊得蜷在石灯笼旁的流浪猫倏然立起,琥珀色瞳孔幽幽一转,又悄无声息地缩进他披风下摆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