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城的暮春比汴梁晚了两旬。赵佶赤足踩着青砖,僧袍下摆被北地风沙磨出毛边,却仍固执地系着七十二枚金针——那是从延福宫飞檐上拆下的铜钉,经二十年血火淬炼,早成了比精钢更利的杀器。
“陛下,前头就是黄龙府遗址。”杨惊鸿的银枪挑开半幅残破的杏黄旗,枪杆上蟠龙纹已淡得几乎看不见,“末将探过,完颜宗望的铁浮屠残部就守在断碑后头。”
少年铠甲下露出的绷带渗着血,自汴梁一别月余,他肩上“山河脉络”的刺青已深可见骨,每走一步都像在割裂自己的皮肉。赵佶却只是盯着他腰间悬的半幅《清明上河图》残卷——那是柔福帝姬最后绣在他僧袍上的,虹桥下的舟船,此刻正对着北方翻涌。
“世忠的断刀该到了。”赵佶忽然抬手,金针从袖中滑出,在掌心拼成北斗形状,“当年黄天荡的火,若不是他用刀背接下十二道铁浮屠锁链,朕的袈裟早被撕成碎片。”
话音未落,西北方忽有闷雷般的马蹄声。当先一人骑匹瘦骨嶙峋的战马,手中断刀却比阳光更亮——正是韩世忠。他铠甲上的“尽忠报国”四字已被血锈染红,左肩上还插着半截箭簇,却在看见赵佶时咧嘴一笑:“陛下,老臣把当年沉在江底的震天雷搬来了,足足三十七车。”
黄龙府废墟中央,九根石桩呈北斗状排列,每根都缠着碗口粗的铁链,链尾拴着半截铁浮屠的甲胄。赵佶赤足踏入阵中,僧鞋碾碎的沙粒里,竟混着几粒暗红的珠子——是血菩提的种子。
“完颜晟当年用朕的瘦金体刻石镇脉。”赵佶指尖划过石桩上的刻痕,“他以为把《千字文》拆成九段,就能断了大宋的气数。”金针突然刺入石桩,七十二道细响过后,铁链应声而断,甲胄落地时,露出下面埋着的半幅《宣和书谱》。
韩世忠的断刀突然横在赵佶颈侧。老将军的手在抖,刀刃却稳如泰山:“陛下,这是最后一战了。您当年在延福宫说过,若有一日兵临五国城,便把禅杖换成刀”
赵佶却笑了。他解开僧袍,露出胸口用金粉刺的《满江红》,字里行间爬满刀疤:“世忠啊,你看这满江红,当年岳鹏举在小商河写的,如今该用血来填最后一句了。”说着竟伸手握住刀刃,鲜血顺着断刀流到韩世忠手背,“当年你在黄天荡替朕挡刀,今日该朕替你开路了。”
杨惊鸿突然银枪横扫,挑飞三道暗藏的袖箭。他背后的山河脉络突然发出微光,箭头所指处,三十步外的沙丘后,完颜宗望的铁浮屠残部正推着冲车缓缓逼近。那些甲士的面甲上,都刻着与杨惊鸿胸前相同的血咒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