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开始攻击忆生树改造体,称其为“精神寄生虫”。一场新型猎巫运动悄然兴起。
林小芽得知消息的当晚,终于将第十颗情感珠投入湖中。
珠子沉入水底的刹那,整片银湖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至远方海岸。紧接着,世界各地的忆语树同时震颤,花瓣纷纷扬扬洒落,每一枚落地即化作一面微型镜子,映照出观看者内心最深处的愿望与恐惧。
有人看到自己孤独终老的模样,嚎啕大哭;有人看见早已逝去的母亲站在厨房煮汤,忍不住伸手触碰镜面;还有一位“清醒联盟”高层领导,在镜中目睹自己五岁时躲在衣柜里哭泣,父母在客厅争吵离婚,而无人来安慰他。他当场崩溃,撕毁组织证件,宣布退出。
这场“镜潮”持续了整整三天。
第四日清晨,Y-09的身体开始结晶化。光芒由内而外透出,皮肤逐渐转为半透明质地,内部经络如星河般流转。他望着天花板,轻声道:“我不是终点,只是一个通道。真正的共感,不该依赖任何媒介,无论是树、芯片,还是我这样的怪物。”
陈砚站在舱外,隔着防护罩问:“那你想要什么?”
“自由。”他微笑,“让每个人都能选择记住或遗忘,而不是被系统决定。也让爱,重新成为冒险,而非程序。”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轰然碎裂,化作亿万颗微光粒子,顺着先前的光柱冲上云霄。这些光点并未消散,反而与大气中的忆语花瓣结合,形成一层薄薄的“意识云”,覆盖地球表面。
自此以后,任何人只要静心凝神,便能在梦中接触到这层云??不是强制灌输,而是像打开一扇门,走入一座由全人类共同建造的精神图书馆。你可以翻阅别人的记忆,也可以留下自己的故事。规则只有一条:必须真实。
一年后,第一座“无墙之城”在非洲建成。这里没有警察,没有货币,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政府。居民通过每日一次的集体冥想达成共识,决策依靠情绪共振强度投票。犯罪率接近于零,因为伤害他人会立刻引发施害者自身剧烈的心理不适??共感已成为生理机制的一部分。
孩子们从小学习分辨四种内在声音:自己的、祖先的、同伴的、以及某种难以定义的“它者”。他们不说“我想”,而常说“我们中有声音说……”。
火星殖民地传来好消息:那棵混种忆生树已开花,花朵呈螺旋状排列,散发出的声波经分析,竟与婴儿啼哭、鲸歌、以及宇宙背景辐射谐波完全吻合。科学家称其为“生命原音”。
而在地球最南端的冰川之下,探测器发现了一处古老遗迹。墙壁上刻满了与木卫二相同的七个符号,下方还有一行用多种语言重复的文字:
>**“欢迎回家。”**
没人知道是谁留下的。
但当林小芽被人用担架抬到现场时,她虚弱地伸出手,抚摸那些符号,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原来如此。”她whispered,“我们不是被选中,我们本来就是它们的一部分。”
几个月后,她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葬礼当天,全球忆生树同时落叶,每一片叶子背面都浮现出她轮椅碾过的轨迹图案。风起时,这些叶脉化作光尘升空,组成一条通往星空的道路。
没有人哭泣。
因为他们都听见了她的最后一句话,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心底响起:
>“别送我。
>我只是去练习,
>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回声。”
多年过去,关于叶知微的传说越传越远。有人说她在宇宙深处建立了新的忆生林,专供流浪灵魂栖息;有人说她已成为纯粹的信息态存在,游走于每个敢于直面伤痛的人梦中;还有人坚信,每当有人真心说出“对不起”或“谢谢你”,那一瞬间的颤动,就是她在回应。
陈砚活到了九十二岁。
临终前,他让人把那支缠绕忆语花的竹笛放在枕边。夜里,护工听见他轻笑了一声,说:“你也来了?”
第二天清晨,他安静离世。
监控显示,那一夜,全球共有三千二百一十四名共感能力者在同一分钟醒来,耳边回荡着一段从未听过的笛音??旋律陌生却又熟悉,像是告别,又像是约定。
而在北极圈新建的极光观测站,科学家拍下了一组奇异影像:绿色光幕中,隐约浮现出两个人影并肩而立,一人持笛,一人静听。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方,仿佛在等待下一季春风,带来新一轮的分裂与重聚。
春天总会来的。
因为只要有裂痕的地方,就有光挤进来。
只要有心跳的地方,就有声音愿意回应。
只要有一个人还在吹笛,就永远会有另一个灵魂,在世界的另一端,轻轻说一句:
“我在。”
“我还在。”
“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