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强抑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眩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单薄的脊背,迎上那冰冷的目光,下颌微微抬起,唇齿间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是。” 声音虽弱,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孤绝。
百户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好。带走!押入西角门值房,等候发落!” 两个如狼似虎的校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铁钳般的手抓住黛玉纤细的胳膊,几乎将她从炕上直接提了起来。骨头被捏得生疼,黛玉痛得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冷汗。
“姑娘!你们放开我家姑娘!” 紫鹃不顾疼痛,哭喊着扑上来抱住黛玉的腿。一个校尉抬脚便踹,紫鹃惨叫着滚到一边。
“紫鹃!” 黛玉失声痛呼,挣扎着回头,眼中是锥心的痛楚和无尽的担忧。
“带走!” 百户不耐烦地厉喝。黛玉被粗暴地拖拽着,踉踉跄跄地出了潇湘馆的门。身后是紫鹃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器物被砸碎的刺耳声响。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满地狼藉,是她珍藏的诗稿如雪片般被靴底无情践踏,是她日日精心侍弄的那盆绿萼梅,花盆碎裂,花枝委顿于污泥之中……
第二折 雕梁画栋委尘沙
荣禧堂。这座象征着贾府百年煊赫、威严与尊荣的核心厅堂,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浩劫与羞辱。巨大的朱漆大门洞开,门楣上御笔亲题的“荣禧堂”金匾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泽。堂内,贾母平日端坐的那张紫檀木嵌螺钿罗汉榻,已被粗暴地掀翻在地。御赐的“福寿康宁”匾额歪斜着,随时会坠落。香炉倾覆,香灰泼洒一地,混着被践踏的碎瓷片和扯烂的帐幔,一片狼藉。
贾母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搀扶”着,实则几乎是架着,站在堂下。她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不住地哆嗦,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堂上那个端坐在唯一还算端正的太师椅上的人——忠顺王府长史官,周昌。他穿着簇新的四品文官补服,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茶碗里的浮沫,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猫捉老鼠般的快意。
“老太太,事到如今,识时务者为俊杰。”周昌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满堂的哭喊与呵斥,“府上这些年的账目,尤其是替宫里采买的那几笔,还有……呵呵,薛家那笔‘皇商’的暗股,牵扯甚广。王爷的意思,只要老太太肯交个底,把该认的都认了,这‘欺君罔上、亏空国帑’的罪名,未必不能只落在几个管事奴才头上,保全府里的体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贾政、浑身筛糠的王夫人、强作镇定却掩不住眼底慌乱的王熙凤,“比如,政老爷的顶戴,宝二爷的前程,凤哥儿那精明强干的丈夫……总能保住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