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好名字,你一定有许多关于周家的温暖回忆,我不会夺走这个。”
许靖央说罢,辛夷哭声更为悲怆。
她哭着道:“从今往后,卑职一定谨记大将军教诲,凡事以大局为重,以世子的安危为重!”
许靖央点了点头。
“人,总要活着,才能争取到更多,一时的屈辱,其实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今日那些骸骨,当真被辱没了,被践踏了,你也要记得,活着,才能有机会为他们平反,为他们正名,为他们报仇雪恨。”
许靖央的声音很轻,语......
春芽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像一粒种子落入干涸的河床。阿芜坐在鼓楼残垣上,望着天边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她知道,这场胜利太过锋利,割开了旧日铁幕,也划伤了太多人的心。百姓跪地痛哭者有之,执笔狂书者有之,更有无数人捧着从墙缝、井底、灶膛里翻出的手稿,颤抖着念出那些被掩埋的名字??可也有人沉默,有人恐惧,有人仍相信那钟声里的幻象才是“真相”。
她指尖轻抚音镂铜板,听见地下暗河传来断续回响:**“他们还会回来。”**
果然,七日后,朝廷诏书下达,表面废除噤察使、开放言路,实则另设“正音司”,由三名老臣领衔,专司“甄别流言、匡正民心”。诏书中赫然写道:“近来妖言惑众,假托亡魂显灵、女子著史,实乃乱纲常之举。虽共言堂暂存,然凡涉前朝秘闻、宗室隐事者,皆须经正音司勘验方可刊行。”
阿芜冷笑。这是换汤不换药,是把刀藏进绸缎里。
更令人忧心的是,云知自雷光消散后便再度失踪。有人说见她乘舟入海,有人说她在西北雪岭结庐而居,还有人说她的身影曾在深夜出现在每一座新立的草言台前,默默修补被风雨剥蚀的碑文。唯有沈知微摊开龟甲时,裂痕中浮现出一行小字:“影未尽,舌犹动。”
春芽却不肯等。她带着一群年轻女子,在京城外搭起简易学堂,教孩童识字、写字、写自己的名字。她们不用官定蒙书,而是以《织工苦录》《渔税纪实》为教材,讲那些曾被抹去的故事。第一天上课,一个六岁女童怯生生举手:“老师,我可以把我爹偷我家田契的事写下来吗?”春芽蹲下身,握住她的小手:“可以。而且你要大声念出来,让所有人都听见。”
可第三天夜里,学堂就遭人纵火。火势不大,但烧毁了所有课本与学生作业。墙上用炭写着两个大字:**闭嘴**。
春芽站在焦黑的屋檐下,手中紧攥着那本幸免于难的日记??是昨夜她刚誊抄完的一册副本。她没哭,只是转身对身后三十多名女弟子说:“从今天起,我们不再只教孩子认字。我们要教他们如何记住一句话,哪怕全世界都想让它消失。”
于是,她们改弦更张,开始传授“记忆术”:将重要文字编成童谣、织进鞋垫、刻在饭勺背面;教母亲们在给孩子喂药时低声念出家族冤案,在哄睡时讲述祖母如何被夺走嫁妆田;甚至发明了一种“泪墨”??用女子经血混合松烟制成,平日隐形,遇热方显,专用于书写最不敢示人的真相。
这一招,击中了敌人软肋。
一个月后,正音司主审官李德昭家中闹鬼。仆人夜半听见书房有女子诵读声,推门却空无一人。次日发现书架上的《圣训辑要》内页竟浮现密密麻麻批注:“此条系伪造”“此处删改三十七字”“先帝原话为‘女子亦可参政’”。经查,墨迹与某位已故女史笔迹完全吻合。
李德昭暴怒,下令彻查。结果却发现,府中婢女人人会唱一首新童谣:“姐姐写书娘烧火,阿奶埋笔爷爷躲。等到雨落石碑裂,千年话说给天下。”而这童谣,竟出自他五岁孙女之口??是她娘亲(一名曾参加春芽学堂的寡妇)每晚哄睡时哼的。
恐慌迅速蔓延。各地正音司官员纷纷上报怪事:家中小儿突然背诵“逆诗”,厨娘切菜时随口说出“某某大人贪墨十万两”,连深闺小姐绣花都绣出了“父夺姊功”四字暗纹。更有甚者,一位御史夫人梦游般在自家祠堂墙上写下整篇《女官冤录》,醒来后失忆,三日后又重复一次。
正音司终于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是组织,而是一种**语言瘟疫**。它不靠传单,不靠集会,而是通过最亲密的关系??母女、婆媳、姐妹、主仆??悄然传播。每一个拥抱、每一次喂饭、每一声晚安,都成了真相的通道。
皇帝震怒,密召玄袍老妇问策。然而宫人回报,伪史殿早已崩塌,老妇化灰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卷自动展开的帛书,上面只有八个血字:**“言生于血,非力能绝。”**
朝堂震动。太子萧衡闭门三日,再出时,竟上奏请立“女子修史局”,并提议将《平民女史汇编》列为国典副册。群臣哗然,以为太子已被蛊惑。唯有兵部尚书冷声道:“殿下此举,非为仁义,乃为稳局。若任其暗传,终有一日,连军营灶房都会响起反歌。”
阿芜得知消息,并未欣喜。她深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真正的战争,仍在民间。
这一夜,她独自走入城西贫民窟。这里住着数百户被官绅驱逐的织户,男人战死沙场,功劳记在他人名下;女人日夜劳作,织出的锦缎却被冠以“夫人亲制”之名送往宫廷。她们的孩子生来就被教导:“你们家不配留名。”
阿芜带来一卷白布、一支竹笔、一碗清水。
她站在破庙前的土台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如刃:“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识字。没关系。今晚,我来替你们写。”
她展开白布,蘸水为墨,开始书写:
>“王氏二丫,年十九,织云锦三百匹,耗时七百昼夜。手指磨穿十一层布套,双眼近乎失明。成品献入宫中,记功簿载:‘贵妃娘娘亲手织就,以贺太后寿辰’。”
>
>“张寡妇,夫陈大柱战死北疆,斩敌十七人,救同袍九命。朝廷抚恤银五十两,全数被族长截留。族谱改写:‘陈氏无后,绝嗣’。”
>
>“李氏母女三人,因拒交额外渔税,船只被焚,幼女溺亡。县令判曰:‘自不慎失火,与税无关’。”
每一句落下,台下便有人痛哭失声。有人颤声补充:“还有我!我帮衙门抄了二十年公文,署名全是师爷!”“我婆婆写的药方治好百人,医书出版却写太医之名!”
阿芜不停笔,任泪水滴落在布上,晕开字迹。她一直写到天明,整整七丈白布,密密麻麻,全是被窃取的名字与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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