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替我说。”
阿芜将音镂器紧紧贴在胸口,泪如雨下。
她独自离开瘴谷,带着云知最后的声音。
归来之路更为艰险。李承勋已察觉异常,派出死士追杀。她在山中躲藏九日,靠野果维生,数次险些被捕。幸得沿途百姓相助??有卖菜老妪藏她于柴堆,有渔家少女替她引开追兵,甚至有一位盲眼说书人,在茶馆高声讲起“金铃婆婆”的故事,吸引官兵注意力。
她终于回到京城。
翌日,天听院召开特别听证会,主题为:“谁杀了真相?”
全场座无虚席,连皇帝也微服出席。
阿芜走上高台,身后悬挂数十卷轴,皆为云知所述证据。她未带怒意,只以平静之声,逐条揭露:
“永昌五年,岭南抗洪,主导筑堤者为女匠周氏,时年四十二,成果归于知府王大人;”
“永昌七年,西域通商,翻译密语者为商妇裴氏,精通六国言语,却被贬为‘倡优’,终身不得入城;”
“永昌十年,疫病爆发,研制解药者为太医局侍女沈娘,配方被主管窃取,沈娘反被指‘偷学医术’,杖毙街头。”
每说一人,铜盘便映出其影像,有的微笑,有的哭泣,有的怒目而视。三百七十二位被湮没者的面孔,逐一浮现。
最后,她取出音镂器,按下机关。
云知的声音响起,苍老、虚弱,却字字如刀:
>“我知道你们害怕什么。
>你们怕女人一旦开口,就再也捂不住耳朵。
>可我要告诉你们??
>我们不是要抢你们的位置,
>我们只是想站直了说话。
>若这叫叛逆,
>那么三千年来所有沉默的灵魂,
>都该被判死刑。”
全场死寂。
随后,爆发出无法遏制的哭声与掌声。
皇帝当场下旨:
>追授云知为“天听元卿”,享正一品俸禄,子孙世袭;
>所述三百七十二桩冤案,全部平反,家属赐田抚恤;
>设立“金铃奖”,每年表彰一位为真相发声者;
>南疆瘴谷改建为“忆园”,立碑铭刻所有被遗忘者之名。
李承勋闻讯欲逃,被女卫截获于城门外。审讯中,他咆哮:“我只是执行命令!是整个朝廷要掩盖!凭什么只罚我!”
阿芜站在狱中,冷冷看他:“因为你动手了。你说你只是执行,可当你接过刀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成为刽子手。那些沉默的人或许有罪,但你是挥刀的人。”
他哑口无言。
三个月后,李承勋被贬为庶民,流放北境苦役营。
而这一年秋分,忆园开园。
三百七十二块石碑林立,每一块都刻着名字、事迹与一句话。云知的碑最大,位于中央,上面只有一行字:
**“我听见了。”**
那天,阿芜站在碑前,手中捧着那只金铃。铃舌已换新,轻轻一晃,清音袅袅。
她忽然明白母亲最后的话:
>“名字都回来了,可权力还没交还。”
夺回名誉只是第一步。真正的变革,是让这些名字拥有制定规则的力量。
于是她启动最终计划:
一、推动《女子授爵法》,允许女子继承爵位、统领封地;
二、改革科举,增设“言脉科”,专考文书辨伪、历史勘误、音镂技术;
三、成立“记忆司”,直属天听院,负责全国档案审查,凡涉及性别歧视的记载,必须加注批注。
阻力依旧巨大。
礼部尚书当庭怒斥:“女子封爵,祖宗法度何存!”
阿芜淡然回应:“祖宗若知三千功臣名录中竟无一名女子,不知会不会羞愧而死?”
户部拒拨经费,称“女子参政乃非常之举”。
她便发动民间募捐,短短一月,收银百万两,来自织妇、农女、商贾、歌伎……甚至有妓院挂牌:“今夜所得,全捐言脉书院。”
最令人动容的是,柳佩兰在临终前一日,亲手写下遗嘱:
>“我一生被困,唯愿后人自由。
>我之俸禄,尽数捐作女子军学堂基金。
>愿她们不必伪装男装,也能执剑上阵。”
她去世那日,全城女子素衣送行,军队破例允许女性列队持枪致敬。棺椁经过共言堂时,铜盘自发鸣响,青焰冲天,久久不息。
又一年春分,雨落如初。
阿芜已不再年轻,鬓角染霜,却目光如炬。她站在天听院最高处,俯瞰整座京城。街道上,女子骑马而过,腰佩文书刀;学堂里,女孩朗读《正名录》;宫墙之内,首位女御史正向皇帝呈报贪腐案。
她翻开新版《说话的人》,最后一页多了几行字,笔迹稚嫩却坚定:
>**“我也要说。”**
>**??某不愿具名的小女孩,七岁,昨日识字。**
阿芜笑了。
她知道,这场战争早已结束。
又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