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言从未见过比顾沉舟还要烦人的人。
当然了,他在白塔的日子寡淡枯燥,平时能接触到的人屈指可数,可就算如此,顾沉舟也依旧是他遇见过最聒噪的那一个。
“阿言阿言,今天大哥带我去了马场,我挑了两匹小马,也是兄弟俩,到时你痊愈出院,咱们一起去学骑马怎么样?”
年幼的顾沉舟整个身体趴在实验室厚厚的无菌玻璃上,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兴奋又开心地大声说:“我给那两匹小马取了名字,一匹叫黑云一匹叫,好不好听?”
好听个屁。
巨大的玻璃容器里,与顾沉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男孩置身于透明无色的液体中,他浑身赤裸,胸膛、后背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佩戴着氧气面罩,不断有白色雾气浮现又消散在面罩上。
小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沉舟隔着玻璃向他手舞足蹈的比划着,稚嫩的声音透过玻璃和容器内的液体不断传入他耳中,仿佛隔着一层雾,听不真切。
好烦。
什么黑云,什么,他根本听不懂顾沉舟在说些什么。
从记事起他就待在白塔的医疗中心,活动范围仅限于病房和实验室,从未接触过其他新鲜事物,顾沉舟嘴里那所谓的小马,他只在顾怀宴送给他的那本画册上见到过。
这人是来炫耀的吗?
五岁的沈迟言心里如是想到,可还没等他开口吐出酝酿多时的那个滚字,难以承受的撕裂般剧痛瞬间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在痛苦的蜷缩颤栗。
而眼巴巴紧贴着玻璃容器的顾沉舟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样,立即惊呼:“快来人!阿言吐血了!快来人救救我弟弟!”
闭嘴。
声音太吵了,他的耳朵都要炸了。
沈迟言眉头紧蹙,嘴唇细微颤动,溢出一丝血迹,透过氧气面罩逸散在透明溶液中,晕过去的最后一眼,只看得见顾沉舟焦急呼唤的模样,那张与他极为相似的面容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惶恐与惊慌。
慌什么?
他想。
又不是第一次了。
从有记忆起他就一直在不停地接受基因手术,每一次的过程都漫长且痛苦,运气不好的话,甚至还会出现不良反应。
就像现在这样。
很明显,林时与没控制好这次手术的药量,他的身体无法承受,不得不终止对他的第98次基因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