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旁边冰冷的金丝楠木立柱,支撑住有些摇晃的身体。
目光再次投向“存养堂”的匾额,那金漆大字仿佛扭曲变形,化作了学钊临终时恳切的双眸,无声地质问着他,提醒着他那个未能兑现的承诺。
承诺!对结义兄弟的承诺!对救命恩人的承诺!
这富丽堂皇的府邸之下,埋着他半生征伐积下的如山血债,更压着他对学钊那份沉甸甸的、未能偿清的亏欠!“存养堂”三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这堂皇的匾额,真的能镇住那些枉死的冤魂吗?
真的能掩盖他对义弟遗孤的疏忽吗?还是,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空虚和恐慌攫住了他。权势、富贵、颂扬……
这些他曾以为坚不可摧、足以填平一切的东西,在这死寂空旷的大堂里,在这无声的审判下,竟显得如此苍白脆弱,如同阳光下的露珠,随时可能消散。
他需要抓住点什么,需要做点什么,来填补这骤然出现的、深不见底的空洞,来证明自己……并非忘恩负义之徒。
学钊的遗言——“护我英儿……娶月娥”,如同黑暗中的惊雷,猛地在他脑海中炸响!
一个尘封多年、因战乱和仕途迁转而被他搁置的诺言,带着孤注一掷的救赎渴望,疯狂地缠绕上来:找到英儿!完成婚约!
这是他欠学钊的!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心中还有“存养”之念的救命稻草!
他猛地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冲出“存养堂”冰冷空旷的大殿,对着外面空旷的回廊厉声喊道:
“来人!快!传刘福!立刻!马上!”
声音在巨大的府邸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嘶哑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正月刚过,料峭的春寒依旧锁着湘中大地,孙水河畔的杨柳却已悄然萌发出点点鹅黄。
刘府后花园深处,一座临水的小轩内,炭盆烧得正旺,驱散着水边渗骨的湿寒。
刘岳昭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尚未解冻的、灰蒙蒙的河面,背影显得有些凝重。
门帘轻响,大管家刘福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垂手侍立,脸上带着惯常的精明,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都查清楚了?”刘岳昭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问道。
“回老爷,”刘福躬着身,语速极快,带着职业性的清晰,“按您的吩咐,动用了旧部的关系,在湘西、黔东、长沙府一带细细查访了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