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5年,天京城破的硝烟刚刚散尽,江北大地却已响起更急促的马蹄。
僧格林沁,科尔沁草原的雄鹰、清廷倚为长城的蒙古亲王,正率领他疲惫不堪的蒙古马队,在无垠的中原大地上追逐着一股飘忽的烟尘,那是捻军张宗禹部卷起的漫天黄沙。
僧王勒马于一处高坡,精铁打制的甲叶在暮春惨白的日头下泛着冷光,却掩不住甲胄下的憔悴。
眼角深刻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那是多年与太平军血战刻下的印记,如今又被捻军无尽的流窜添上新的沟壑。
他身后,曾经万马奔腾、蹄声如雷的察哈尔、哲里木盟精锐,此刻人马皆瘦,鞍鞯破败,连战马垂首喷出的鼻息都带着沉重的浊音。
“王爷,不能再追了!”副将全顺声音嘶哑,“儿郎们昼夜兼程,已追了三个月,马跑死了三成,人更是倒毙无数。
前方斥候报,张逆似有诱敌深入之意,恐有埋伏!”
僧格林沁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地平线上那抹将散未散的烟尘,那是捻军刚刚掠过的痕迹。
他猛地一挥马鞭,鞭梢在干燥的空气中炸开刺耳的脆响:
“诱敌?一群流寇草贼!本王纵横南北,扫平发匪巨寇,岂惧此等鼠辈?追!不擒张宗禹,誓不罢兵!”
声音里是惯有的雷霆之威,却也透着一丝被漫长追逐灼烧出的焦躁。
他一夹马腹,那匹同样消瘦却神骏异常的青海骢嘶鸣一声,率先冲下高坡。
身后的骑兵洪流,尽管已露疲态,依旧在亲王的帅旗引领下,卷起烟尘,滚滚向前。
与此同时,在僧王铁骑追逐的方向,黄沙漫卷的深处,一支队伍正以一种奇异的韵律行进。
没有严整的方阵,没有耀眼的旗号,数千矫健的骑手如散落的豆子撒在广袤原野上,却又在无形的指挥下,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
这便是捻军,大地的行者和黄河的儿女。
队伍边缘,一个半大少年紧伏在马背上,他叫张皮绠,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量还未长足,裹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旧号衣,露出的手臂黝黑精瘦。
他努力控制着胯下那匹同样不算高大的黄骠马,紧紧跟随着前方一个精悍的背影——那是他的堂兄张振江,捻军里一名骁勇的“趟主”。
“哥,鞑子王爷…真会追到咱山东老家去?”
张皮绠的声音在颠簸中断续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张振江头也不回,声音沉稳如脚下的大地:“宗禹叔算无遗策!僧妖头仗着马快兵精,骄横惯了。
咱拖着他跑了上千里,他的马快跑废了,人也成了强弩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