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府衙开印时,巡抚周道登的轿帘被风吹起一角。长街两侧垂花门下,穿马面裙的姑娘们三人一列五人一组,发间别着萤囊,腕上系着血帛。最前排的陆明妆高举木匣,匣中血书被晨光照得透亮:"嘉靖朝海瑞抬棺谏君,万历朝东林血疏陈情,今日我江南女子——"
惊堂木炸裂声截断话音。周道登盯着案头密报浑身发冷,那上面是京里八百里加急的朱批:太子近日奏请增设女子官学,皇上已着礼部议处。他目光扫过衙外乌压压的人群,忽然瞥见沈知微袖口露出的半截玉镯——那是去年江宁织造进贡的南洋冰玉,本该戴在...
"砰!"
木匣重重叩在青石砖上。陆明妆染血的指甲抠进裂缝,声音清越如碎玉:"大人可知,您府上今年新裁的二十四套官服,袖口缠枝莲纹出自谁人手笔?"她猛地展开血书,最后一列小楷力透纸背:"应天府三百女工联名状在此,织造局克扣的五十万两雪花银,可都铸成了大人书房那尊鎏金文昌帝君?"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十二匹快马踏碎晨雾,马上锦衣人高举明黄卷轴:"太子手谕到!"沈知微腕间的血帛被风卷上半空,正落在为首太监的马蹄前。那人尖着嗓子念出"准设江南女学"时,陆明妆看见周道登官袍下的双腿在抖——昨日还押在死牢的八百乐妓,此刻正捧着《陈情表》从码头走来,最前面的郑夫人鬓边白花胜雪。
暮春的风掠过运河,吹散沈知微袖中的萤火虫。那点点幽光飘向府衙匾额时,陆明妆忽然想起昨夜削竹刻字的姑娘们——她们中有人的血书被父兄扔进火盆,有人的闺阁被官兵翻得狼藉,但此刻站在这里的六百多个身影,裙摆都沾着冲破庭院的荆棘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