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压弯了太和殿檐角的脊兽,石静娴裹着玄狐大氅踏入殿门时,正听见宗人府宗正扯着嗓子道:"自古男女有别,阴阳有序!莫说皇嗣血脉,便是农户家的骡子,也得母驴配公马才生得出来——"
"放肆!"康熙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案上,九条金龙的雕花溅出几点褐渍。满殿朝臣呼啦跪了一片,唯有石静娴挺直了脊背,瞥见对面胤礽扮作的太子妃抿紧了唇——那眼神她熟得很,是孤狼磨牙的前兆。
这场关乎皇嗣传承的辩局,始于三日前毓庆宫一桩奇闻。侧福晋李佳氏诞下女婴当夜,东宫库房忽现血书:"牝鸡司晨,天降灾殃",矛头直指太子妃多年无子。石静娴捏着浸过鸡血的黄绸冷笑,这是要绝了她扮作胤礽的后路5。
"儿臣恳请皇阿玛允准。"她俯身叩拜时,袖中《洗冤集录》的抄本硌得腕骨生疼,"今日辩题既为子嗣承继,何不请钦天监、太医院共论天地人伦?"
胤礽在珠帘后掐碎了一枚杏仁。这女人又要发疯,上次她这般跪请康熙开论政堂,硬生生把索额图门生辩得呕血三升。果然龙椅上的帝王眯起眼:"准奏。着内务府抬十二面屏风入殿,各部院五品以上皆可陈情。"
一、
太医院院判抖开《黄帝内经》时,石静娴正盯着他官袍下摆的泥点。昨夜暴雨,此人鞋底沾的却是钦天监观星台的朱砂土——果然一开口便是"女子属阴,男子为阳,乾坤既定岂容倒悬"的酸腐论调。
"院判大人可知,前明万贵妃四十八岁诞下皇子?"她漫不经心抚过腰间玉带,那是胤礽今晨偷偷系上的,内衬缝着止疼药方,"照您所言,坤阴至盛之年反倒育阳,莫不是陛下真龙之气冲了天地纲常?"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康熙摩挲扳指的动作顿了顿,石静娴余光瞥见胤礽往香炉里丢了颗药丸——是能让人神志亢奋的苏合香,这厮总能在禁宫搞到稀奇古怪的东西。
"太子殿下慎言!"礼部尚书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周礼》有云...…"
"《周礼》还说过'王后帅六宫之人奉种稑之种'呢!"石静娴突然抓起案上稻穗掷地,金黄的谷粒溅到老尚书膝前,"种地尚需男女共事农桑,怎么到了生儿育女,倒成了女子一人的罪过?"
胤礽险些捏断团扇柄。这疯女人竟敢把春耕祭典的圣物当暗器,更可恨的是皇阿玛居然在笑!他望着龙椅旁那盘未动的芙蓉糕——今晨特意用茯苓粉调的,专治某人总在朝会后胃疼的毛病。
二、
日影西斜时分,屏风后转出一道窈窕身影。石静娴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浑身紧绷的肌肉倏然放松。胤礽捧着的鎏金托盘上,赫然是东宫十年来的彤史与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