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扯着紫禁城的上空,老槐树的枝叶在烈日下蔫垂如丧。户部衙门的铜钟敲过卯初,鎏金铜钉大门被晒得发烫,阶前石缝里钻出的艾草蜷缩着枯黄的叶尖。八阿哥胤禩的靛蓝蟒袍扫过青砖,四爪蟒纹浸透了汗渍,袖中那道“着八阿哥清理户部欠款”的圣旨,此刻仿佛揣着块烧红的烙铁。
“主子,前头堵住了。”心腹太监小顺子佝偻着背,灰布补服后背洇出深色盐渍,“左都御史陈大人咳得直不起腰,大理寺卿王大人说昨夜家中进了飞贼……”
“飞贼?”胤禩冷笑一声,伽楠香珠在腕间转得急促,“上个月他收扬州盐商的二十箱珊瑚时,怎不见贼人光顾?”折扇"唰"地展开,象牙扇骨在烈日下泛着冷光,“去顺天府调人,就说户部要清点陈年案卷。”
蝉声骤歇的刹那,青呢轿帘被热浪掀起一角。胤禩望着琉璃瓦上蒸腾的暑气,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宴。那时年羹尧递来的密折里,陈廷敬在江南置办的别院图纸,此刻正在他袖中发烫。
户部大堂的冰鉴冒着森森白气,六科给事中周廉捧着冰湃西瓜的手不住颤抖。青瓷碗沿凝结的水珠坠在账册上,将“欠银五千两”的字迹洇成墨团。
“八爷明鉴……”周廉的咳嗽声混着瓜瓤的沙沙响,“下官这月俸禄都给老妻抓药……”
折扇玉骨啪地敲在桌案上,胤禩的指尖划过对方月白纱袖。阳光穿透薄纱,金线缠枝莲纹在青砖上投出狰狞暗影,恍如盘踞的毒蛇:“去年中秋的珊瑚屏风,周大人摆在正厅还是库房?”他忽然抬高声音,“顺天府的人呢?去周府搬屏风抵账!”
西瓜啪嗒摔在青砖上,猩红汁液顺着砖缝蜿蜒。周廉扑跪在地,官帽滚落露出斑白鬓角:“那屏风是下官岳父……”
“你岳父的盐引还是爷批的。”胤禩靴尖碾碎瓜籽,转身走向下一个案头。羊脂玉佩坠着的流苏扫过账册,将李清廉三个字染上沉水香。
崇文门内巷的青石板蒸腾着热浪,户部主事李清廉攥着药包贴墙疾行。母亲的咳嗽声穿透记忆,他仿佛又看见老宅院里的枇杷树,为筹钱治病,祖传的宅子已押给户部贷了五十两银。
“李大人留步!”铁链声惊破蝉鸣,顺天府差役的皂靴踏碎满地光影,“八爷传您问话。”
药包中的川贝母簌簌洒落,李清廉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家母……”
“病重?”差役拽过锁链冷笑,“八爷说了,称病的都去太医院检查。”铁链缠上手腕的刹那,槐树上的蝉突然噤声,唯余锁环相击的叮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