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处值房的炭炉烧得太旺,窗玻璃上的冰花正簌簌剥落。婉儿捏着译电稿的指尖发颤,油墨未干的 "段芝贵致袁世凯" 字样在煤油灯下泛着青灰,电文末尾的 "颐和园枣泥糕需加山西老陈醋三滴" 像道烫金符咒,将她的视线钉在 1908 年 10 月 19 日辰时这个刻度上。
译电员小马子的算盘珠子还在响:"卑职照着洪宪元年密码本译了三遍,确是 ' 山西老陈醋 '。" 他袖口沾着的蓝靛粉蹭到电文边缘,恰好显形出半道弧形水渍 —— 那是怀表表盖扣压过的痕迹,与婉儿衣襟里的铜表弧度分毫不差。
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怀表的手,表盖内侧刻着的 "项城旧物" 四字已被磨得发亮。戊戌年政变前夜,袁世凯差人送来的密信就是用这种弧形火漆封印,而信里 "兵谏可图大事" 的建言,最终成了父亲血溅菜市口的催命符。
御膳房存档的《戊申年十月分膳底档》在膝头沙沙作响,"十七日至廿三日,万岁爷早膳例进颐和园枣泥糕" 的记载旁,用红笔圈着 "十九日辰时,李莲英亲送"。婉儿的指甲划过 "老陈醋" 三字,忽然想起太医院残页里的诊断:"雄黄遇酸则毒发加剧",而山西老陈醋的酸度,正是寻常米醋的三倍。
"大人看这电文边缘。" 小马子递过放大镜,玻璃片下的水渍晕染处,隐约透出极细的墨痕,"卑职试过用怀表蘸水盖印,果然能拓出这样的弧纹。" 他压低声音,算盘珠子突然停了,"上个月在天津卫,看见段大人的小妾戴着和您一样的双鹤纹银镯......"
婉儿的指尖骤然收紧,银镯内侧的刻痕硌得腕骨生疼。那是父亲从总理衙门带回的洋货,与怀表上的纹章同出一辙。电文上的水渍弧纹,分明是有人用怀表压住未干的墨迹,刻意留下的印记 —— 就像当年袁世凯用相同的火漆印,向慈禧太后递送假造的维新派 "围园杀后" 密折。
更鼓敲过四下时,她终于在电文背面发现极小的针孔刺字:"菊月望日密道图已毁"。每个字间隔七分,正是双鹤纹章的展翅宽度。这是父亲当年在总理衙门与维新党联络的暗号,"菊月望日" 直指 1908 年 10 月 15 日,那个光绪帝在密道图上标注的关键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