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年深秋,故宫西六宫的铜缸结着薄冰。婉儿踩着碎玉般的琉璃瓦,跟着老馆长推开军机处密室的铜锁,门轴转动时带出的霉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香 —— 那是她在瑾妃绣鞋夹层、光绪帝药匣中反复嗅到的死亡气息。
密室角落的樟木箱上贴着 "戊申年十月" 的火漆封,箱盖掀开的刹那,半页《随手登记档》像片枯黄的槐叶飘落。她弯腰拾起,见宣纸边缘焦黑,显是从火盆里抢出的残页,墨笔小楷写着:"十月十九日酉时,长春宫赏皇上苹果脯一盒,李安达亲送,着养心殿首领太监王商接收。"
"李安达" 是李莲英的尊称,而王商正是光绪帝 "驾崩" 当晚暴毙的膳食太监。婉儿的指尖划过 "苹果脯" 三字,忽然想起《太医院食材谱》里记着:杏仁与桃仁外形相近,前者润肺,后者却含氢氰酸,过量可致心脉骤停。更关键的是,砒霜溶于水后无色无味,却能与冰糖结晶完美融合 —— 这正是当年造办处为慈禧调制 "固色胶" 时,意外发现的毒理特性。
老馆长的铜烟袋在石墙上磕出火星:"宣统年间清点档案,这一箱军机处急件被人泼了桐油,原以为都烧没了。" 婉儿借着煤油灯细看,残页背面隐约有膳单格式的横线,翻出随身携带的《光绪帝膳单汇抄》,对照到十月十九日申时记录:"晚膳果仁粥一盏,用南杏仁三钱,冰糖五钱,由长春宫小厨房承办。"
三钱南杏仁该是浅黄饱满的颗粒,可王商呈给皇帝的粥里,杏仁却换成了味苦的桃仁 —— 婉儿曾在御膳房旧账里见过,那年十月长春宫采买的桃仁,比往年多出十倍。更微妙的是 "冰糖五钱",对照《御药房配伍录》,砒霜的致死量恰是三钱,余下两钱冰糖,不过是为了掩盖砷化物的金属味。
密室顶部的鼠道传来簌簌声响,婉儿忽然想起瑾妃临终前的呓语:"苹果脯甜得发苦,是因为泡过桂花酒。" 桂花酒里含有的乙醇,恰能加速桃仁中氢氰酸的释放,与粥里的砒霜形成 "水陆双杀"—— 这比夹竹桃与砒霜的配伍更阴毒,前者需时日累积,后者却能在一餐之内让心脉寸断。
"李莲英亲自送脯,王商接手后立刻熬粥。" 她对着灯光举起残页,发现 "李安达" 三字的提按转折,与电报房加密电文里 "菊花开" 的 "菊" 字如出一辙,都是烟枪不离手的抖腕笔法,"当年王商暴毙后,他的家属得了长春宫赏的 ' 银元宝 ',其实是封口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