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司马师伸手摸了摸右眼的伤疤,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望向案上的地图,颖水的线条在烛光下像一条吐信的毒蛇。
卫瓘的手指轻轻拂过帐帘,粗糙的麻布触感让他稍稍定了定神。帐外传来士兵们压抑的交谈声,间或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呻吟。他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军心浮动也是常理。"卫瓘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缓步走到司马师身旁,"不过下官已派人去武昌求援,东吴水师若能从汉水接应..."
"你!"司马师猛地暴起,独眼中迸出骇人的凶光,一把揪住卫瓘的衣领。卫瓘的官服被扯得凌乱,却仍保持着诡异的平静。司马师的手渐渐松开,他颓然坐回胡床,铁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帐内的炭盆噼啪作响,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扭曲得如同鬼魅。
帐门突然被掀开,寒风裹着雪花卷入。司马昭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年轻的面庞被冻得通红,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兄长!"司马昭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积雪,"我仔细想过,那猛火油柜必是稀罕物!若曹璟真有那么多,首战就该用了!"
司马师缓缓抬头,独眼死死盯着弟弟。帐内安静得可怕,只有炭火偶尔爆出几声轻响。许久,司马师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所以你打算如何?"
"选五百死士,披双层牛皮甲,浸透河水。"司马昭语速飞快,手指在案几上划出进攻路线,"趁夜突袭火油柜阵地。只要毁掉那些器械..."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三人同时变色,司马师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传令兵慌慌张张跑来,单膝跪地时差点滑倒:"报!后营又逃了五百多人!"
卫瓘与司马昭的目光同时投向司马师。炭盆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得司马师半边脸隐在阴影中。他缓缓起身,铁甲片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传令。"司马师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选五百死士,赏千金。"他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明日拂晓,再战曹璟!"
夜深了,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卫瓘的帐篷还亮着灯。他正在给东吴的密信上加盖私印,烛火摇曳间,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信使就跪在一旁,黑色的夜行衣几乎与帐内阴影融为一体。
而在司马昭的帐篷里,气氛截然不同。五百名精挑细选的死士排成整齐的队列,司马昭亲自为他们斟酒。烈酒注入陶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酒液在火光下泛着血色。
"诸位。"司马昭举起酒碗,声音有些发颤,"明日之战,关乎大魏国运!"
河对岸,曹璟也在巡视军营。他停在猛火油柜前,伸手抚摸着这些青铜怪兽冰冷的表面。油罐已经见底,明日若司马师再来...他不自觉地望向黑沉沉的河面,那里隐约可见对岸的点点火光,如同蛰伏的野兽眼睛。
北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积雪。两支军队隔河对峙,都在等待着黎明的到来。而此时的汉水之上,几艘挂着商号旗帜的船只正悄然北上,船首划开的水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