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上辈子用好几笔血汗钱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当一个人找你借钱的时候,你千万不要随口说出“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这种话来。
因为你但凡跟借钱的人说出这种话,就代表你有“良知”,你会根据对方不同的遭...
董善挂了电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眼神微微眯起,像是在盘算什么。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办公室,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墙上像是一只蹲伏的兽。他没急着回单盛文的话,反而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口气,啜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
“老单啊,”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你这事儿吧,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关键看你怎么走。”
单盛文坐在对面,眉头依旧锁着。他知道董善这个人,表面和气,实则心眼极多,一句话能绕出七八个弯来。可现在他不能退,家里头老婆孩子还在西南等着消息,母亲病了三个月,电话里只说“没事”,可哪有当儿子的听不出来那声音里的虚弱?他咬了咬牙:“董总,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我现在不是求您施恩,我是按规矩来的??工龄、级别、家属情况,哪一条不符合?单就因为我跟西南那边走得近,就得被卡着?”
董善笑了笑,放下茶杯,指尖在杯盖上轻轻一叩:“谁说你不符合了?我刚才不是说了,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重点不在符不符合,而在……时机。”
“时机?”单盛文冷笑一声,“那请问董总,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等我爹走了,我妈走了,老婆跟我离婚了,孩子不认识我了,那时候才算‘时机成熟’?”
“哎,话别说得这么冲。”董善摆手,脸上依旧挂着笑,但眼里已多了几分冷意,“咱们都是公家人,讲的是组织纪律,走的是程序流程。你家属调动这事,轻汽这边没问题,可西南重汽那边要是拖着不放人,我这儿批了也是白搭。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单盛文沉默了一瞬。他知道董善说的是实情,可这实情听着让人窝火。两家单位合并之后,明争暗斗就没停过。京南集团出身的人天然抱团,而他们这些从西南过来的,哪怕资历再老、能力再强,也被当成“外人”。尤其是财务这块,董善把控得死死的,连报销单都要层层审核,更别说人事调动这种敏感事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在等?”单盛文缓缓道。
“不,”董善摇头,“我不是让你等,我是让你动。”
“怎么动?”
董善身子往前倾了半寸,压低声音:“你现在去找甘彪,告诉他??你想参与股份制试点。”
单盛文一怔。
“你没听错。”董善嘴角微扬,“现在沪市、鹏城都在推企业改制,工人持股,管理层持股,甚至引入外部资本。上面鼓励创新,但又怕乱,所以第一批试点单位必须稳妥可靠。轻汽公司是重点单位,迟早要动。如果你能在这件事上帮上忙,不仅能立功,还能顺势把你家人的事给办了。”
“可我对股份制真不懂。”单盛文皱眉。
“谁一开始懂?”董善嗤笑,“关键是态度。你要表现出兴趣,要主动靠拢政策方向。甘彪现在正愁没人帮他推这事,你这时候递上投名状,他能不帮你?再说……”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单盛文,“你儿子不是学金融的吗?去年从财经学院毕业,分在西南银行系统。这样的人才,不该埋没在西南小城里。”
单盛文心头猛地一震。
他是真没想到,董善连他儿子的情况都摸得这么清楚。
“你是说……让我用我儿子做筹码?”
“别说得那么难听。”董善摆手,“我是建议你整合资源。一家人嘛,互相帮衬,天经地义。再说了,你儿子要是调来京城,在证监会或者交易所谋个位置,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现在为集团做事,将来他也能反哺家庭,这不是双赢?”
单盛文久久未语。
他知道董善说得没错,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可心里就是堵得慌。他曾是个清高的人,信奉“凭本事吃饭”,不屑于搞这些弯弯绕绕。可现实一次次教会他:在这个世界上,光有本事不够,你还得会做人,会站队,会低头。
“如果我答应你,”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能保证我家人的事一定成?”
董善笑了:“我不能打包票,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开始动,阻力就会变小。因为你会变成‘自己人’。而一旦成了自己人,很多事情,就不需要再问为什么了。”
单盛文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我试试。”
“这就对了。”董善满意地笑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记住,下周一下午三点,集团有个内部研讨会,主题就是‘现代企业制度探索’。你去列席,不用发言,只要露脸就行。我会让秘书给你发邀请函。”
单盛文走出办公室时,天色已暗。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像是老旧电路承受不住负荷。他站在电梯口,望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鬓角泛白,眼角刻着深深的纹路,西装洗得有些发毛,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踏实工作,安稳度日,等退休后回老家种菜养鸡。可如今,时代变了,单位变了,连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一场看不见的漩涡。
电梯门打开,他走进去,按下一层。
手机响了。
是老婆打来的。
“老单,妈今天又吐了,医生说是胃出血,要住院观察……你说的调动到底怎么样了?我这边单位领导说了,要是年底前还调不走,明年编制就要砍了,到时候连西南都待不住……”
声音哽咽,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
单盛文闭上眼,喉咙发紧。
“快了,”他说,“快了。再给我几天时间。”
挂了电话,他靠在电梯壁上,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二天上午,单盛文去了趟档案室,翻出了最近三年的财务报表复印件。他知道董善不会无缘无故提股份制,这里面必然涉及利益重组、资产评估、股权分配等一系列复杂问题。他不懂专业术语,但他看得懂数字的变化趋势。他在一张纸上记下了几组异常数据:西南重汽某子公司连续两年亏损,却仍在扩产;一笔两百万的设备采购款流向了从未听说过的外地企业;还有几笔大额“咨询费”,收款方是一家注册在鹏城的皮包公司……
他把这些抄下来,装进信封,下午两点准时出现在甘彪办公室门口。
甘彪正在接电话,见他来了,示意他坐下。
“李总,这事我再考虑考虑……对,我知道机会难得,可我们这边底子薄,万一搞砸了,影响的可是整个集团的声誉……嗯,好,我尽快给您答复。”
挂了电话,甘彪叹了口气,看向单盛文:“你怎么来了?”
“我想参与股份制改革。”单盛文直截了当。
甘彪挑眉:“哦?谁跟你说的?”
“没人跟我说,是我自己想通的。”单盛文把信封推过去,“这是我整理的一些数据,可能对您有用。”
甘彪打开信封扫了几眼,脸色渐渐凝重。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