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二年,我在汴京做了主簿。那日同僚宴请,我在醉香楼见到个弹琵琶的女子,她侧脸轮廓像极了挽秋,只是眉间多了颗朱砂痣。
"这位是桃枝姑娘,新科探花郎的心上人。"同僚笑着举杯,我这才注意到坐在她身侧的苏明远,他正细心地为她挑去琵琶弦上的丝线。
四目相对时,他手中的酒杯"当啷"落地。桃枝受惊般望向我,我这才发现,她耳坠上晃着的,正是挽秋那支银步摇的另半支。
"林......林公子?"她声音发颤,指尖紧紧攥住苏明远的衣袖。我突然想起挽秋说过,苏明远是她的远房表哥,自小订了亲的。
"苏大人真是好福气。"我笑着举杯,酒液入喉却比黄连还苦。散席后我独自走在汴河边上,听见画舫里传来《牡丹亭》的唱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夜风卷起我的衣角,我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挽秋用陪嫁银子给我打的,刻着"永以为好"四个字。如今物是人非,唯有这枚玉佩,还带着当年老槐树的气息。
今夜再来乱葬岗,是因为白日里收到苏明远的信。他说桃枝病重,想见我一面。我握着信笺的手发抖,终究还是来了,却只看到一座新坟。
"阿爹,那个苏大人说什么?"女儿的声音打断回忆。我低头看见墓碑后露出的半块石碑,上面刻着"苏明远之妻沈氏",落款是嘉佑三年孟春。
原来桃枝就是挽秋。当年她染的不是时疫,而是苏明远母亲为了棒打鸳鸯,故意设的局。她被送去庄子上关了三年,等逃出来时,我已娶了同僚的妹妹,而苏明远也即将成亲。
"她怕你看不起她,才化名桃枝入了乐籍......"苏明远跪在我面前,满脸泪痕,"后来我中了探花,求父亲去提亲,可她总说......说你会来接她的......"
我想起上个月在市集偶遇的场景。她穿着翠绿的襦裙,站在苏明远身边,笑得温婉贤淑。我想开口叫她,却见她轻轻摇头,指尖抚过鬓边的银步摇——那是我托人修好送她的及笄礼。
"林砚,"她临终前托人带给我一封信,字迹力透纸背,"当年老槐树旁的约定,终究是我负了你。望君此后,尘尽光生,岁岁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