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紫宸殿前金乌西坠,暮色如纱。殿前九曲回廊下,鎏金鹤炉吐着沉水香的青烟,与天边渐染的晚霞交融成朦胧的雾霭。女帝斜倚在缠枝牡丹纹的凭几上,指尖轻叩案几,连日批阅奏折的倦色在眉间若隐若现。太监躬身禀道:"陛下,裴大人已在殿外候了半个时辰。"
"宣。"女帝抬手时,腕间累丝金镯碰出清越的声响。她望着廊下渐次点起的宫灯,忽生兴致:"传旨设'斗蛋戏',把新贡的秘色瓷卵都取来。"
朱漆长案上,茜色、郁金色的鸡卵排作九宫之形。每枚皆用南海进贡的珊瑚粉、西域传来的郁金香染就,蛋壳表面还以细如发丝的金线勾勒出《山海经》异兽纹。暮光穿过雕花窗棂,在这些巧夺天工的蛋壳上流转出玛瑙般的光泽,映得案前素绢屏风上的云鹤纹都黯然失色。
裴砚之踏着满地细碎的光影进殿时,广袖间似有清风流转。他自青锦囊中取出一枚青壳鸭蛋,蛋壳上天然纹路如云水蜿蜒:"臣家乡风俗,立夏食咸杬子可避暑气。此蛋用苍梧山涧水浸过,佐以三年陈橘皮腌制,特献陛下尝新。"说着将鸭蛋置于案上,那青壳竟在暮色中泛出粼粼波光,恍若一泓碧泉凝就。
女帝执起她那枚鹅卵大的茜色鸡卵,指尖抚过蛋壳上精雕的烛龙纹。那龙纹鳞甲分明,每一片都嵌着碾碎的红宝石粉,在烛光下如血珠滚动。"爱卿可知这当中玄机?"她忽然将鸡卵与裴砚之的鸭蛋轻轻相击。
"咔"的一声脆响,蛋壳裂处竟透出缕缕金光。原来内里早被镂空雕成《山海经》图卷,最精巧处不过发丝粗细。烛光穿过薄如蝉翼的蛋壳,在素绢屏风上投下蜿蜒的龙影。那光影随着火苗摇曳,烛龙的须爪竟似活物般舒展,鳞甲间还隐约可见昆仑山巅的玉树琼枝。
"《西阳杂俎》载镂鸡子始自汉代..."女帝指尖抚过蛋壳上的昆仑山纹,忽的顿住。裴砚之手中完好的青壳上,不知何时浮现墨线勾勒的仕女图——正是女帝昨日在太液池畔的背影。画中衣袂翻飞处题着李商隐"星沉海底当窗见"七字,墨色在青壳上晕染如烟,细看竟是苍梧山特产的"流云墨",遇风即会渐渐淡去。
殿外忽有凉风穿廊而过,带着太液池初绽的睡莲清香。女帝耳畔的明月珰轻轻晃动,在颈侧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正要开口,却见裴砚之忽然抬眸望向殿外梧桐树——那树上宿着的乌鹊正不安地扑棱翅膀。
更漏滴答声里,梧桐树上"扑棱棱"一阵急响。裴砚之广袖翻飞,三枚金丸破空而出,在空中划出流星般的轨迹。惊起的乌鹊爪间飘落一方素绢,正落在朱漆案上未破的郁金蛋旁。那绢上八字"冰裂于子,火起于午"墨迹淋漓,其间夹杂的冰晶遇烛火嘶嘶作响,竟在绢面蚀出北斗七星状的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