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东抬头看她,忽然想起去年秋天,他们在密林中被鬼子追了三天三夜,粮食吃完了,子弹也快打光了。那天夜里他发着高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把干粮塞进他嘴里,是块硬得硌牙的窝头,带着点甜,后来才知道,那是张彩霞把自己最后一块掺了糖精的窝头省给了他。她当时笑着说:“你是领头的,你倒下了,队伍咋办?”
“咋办?再不想办法,咱都得成鬼子的枪下鬼!”一个尖细的声音插进来,是队里的文书刘庆,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断了腿用麻绳捆着的眼镜,“谢文东同志,我觉得王老三同志的意见有道理。根据情报,鬼子不仅调来了联队,还配备了重武器,我们的兵力和装备都处于绝对劣势,硬拼无异于自杀。”
刘庆是城里来的学生,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李铁柱最不爱听他说话:“自杀也比当逃兵强!刘文书你别整天抱着你的情报瞎嚷嚷,有种跟我去前沿阵地看看,看看那些被鬼子烧了房子的老乡是啥眼神!”
“李铁柱同志,请你冷静点!”刘庆推了推眼镜,提高了声音,“我们是抗日队伍,不是逞匹夫之勇的土匪!保存有生力量,才能长期跟鬼子周旋,这是基本的战略常识!”
“常识?我看你是怕死!”李铁柱上前一步,胸口几乎撞到刘庆脸上。
“你胡说!”刘庆脸涨得通红,“我要是怕死,就不会来这深山老林吃这份苦!”
“都住口!”谢文东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油灯晃了晃,灯芯爆出个火星。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老三身上,“三哥,你说要撤,往哪撤?长白山老林是能藏人,可开春雪化了,山里的瘴气、野兽,还有粮食,哪一样不是要命的?去年冬天,咱在林子里丢了多少兄弟?”
王老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去年冬天那场饥荒,光是冻饿而死的就有十几个弟兄,他至今记得那些年轻的脸在寒风中失去血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