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府邸的青铜獬豸像被火把映得忽明忽暗,赵德全揉着太阳穴望向案头堆积的诉状——最上方那卷还沾着油渍。"上月初八偷周家腊肉,十五顺走李记酒坊陈酿..."老镇长枯枝般的手指敲打茶盏,"这次连张氏宗祠供着的百年鸡种都..."
"晚生当真冤枉!"白枫突然撩开月白中衣,露出腰间青紫掐痕,"您看这伤痕,分明是方才被张家郎君所伤!"他眼尾扫过张婆子气得发颤的银簪,"若要论证据,不如请镇东王半仙起卦问灵?"
张婆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青布包,层层解开竟是半把带血的黍米:"全镇独我家的鸡喂的是血糯!"她将米粒撒在石阶上,暗红颗粒竟在月光下泛起磷火般的幽光。白枫喉结微动,昨夜那滑嫩鸡肉的异香忽然在舌尖复苏。
"照这般说法——"白枫抚掌而笑,忽然扯过衙役佩刀割下一缕发丝,"今日我若将此发埋在李家祖坟,明日是否就能认李员外作爹?"铜雀灯台被他衣袖带起的风吹得忽明忽暗,满墙律例条文在晃动的光影里仿佛在簌簌发笑。
老镇长望着漏窗外交错的竹影,忽然想起三日前路过白枫小院时,分明听见墙根下传来幼鸡惊恐的咕咕声。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任由浮沫在杯沿凝成个嘲讽的笑纹:"回吧,明日让司农查查谁家丢了鸡种。"
暮春的细雨浸透百年桃木牌匾时,白枫倚在雕花窗棂旁数檐角铜铃。第七十二任镇长的曾孙刚为他送来新腌的桃花酱,陶罐上还沾着后山新坟的湿泥。子夜打更声歇,他对着菱花镜抚过毫无皱褶的面庞,忽然并指截断一缕神魂。晨曦初露时,满地飘落的青丝已化作雪色,连带着肤纹里凝出岁月蚀刻的斑驳。“转眼间已是百年,我也该死了,要不然该被发现了。”白枫淡淡地说道
出殡那天全镇老少竟来了七成,纸钱混着晚谢的桃瓣在青石巷乱舞。"虽是个泼皮,毕竟看着咱们五代人长大..."老铁匠的孙子捧着褪色孝帽呢喃。十六个青壮抬着沉甸甸的柏木棺,就这样白枫结束了在桃花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