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十刻的更声刚落,苏婉儿便听见房梁传来细若蚊蝇的木楔松动声。
她垂眸盯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指尖在桌案下轻轻叩了三下——这是与小桃约好的暗号。
东厢传来炭盆拖行的声响,窗纸外的黑影果然顿了顿。
苏婉儿起身时带翻了茶盏,青瓷碎片落在地上的脆响混着她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直往床榻方向去。
待确定那道影子顺着房梁滑向檐角,她迅速闪进妆阁,反手扣上暗锁。
"吱呀——"
门闩断裂的声响比预想中更狠,苏婉儿隔着妆阁的镂空雕花,看见一道玄色身影破窗而入。
那人蒙着面巾,腰间悬着带鞘短刀,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床榻时,喉间发出低哑的闷哼。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他靴底沾着的细沙——正是苏婉儿白日里撒在房梁下的。
"拿下!"
院外突然炸开一声断喝,王敬之的声音混着火把噼啪声撞进窗来。
玄衣人转身欲逃,却见庭院四角同时窜起火把,二十余护卫持长戟围作半圆,甲胄在火光里泛着冷铁的光。
他咬着牙抽出短刀,刀尖刚挑开半幅床帐,院门口又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杜鸿渐从影壁后转出,手里的绊马索还在滴血。
"将军早说过,苏娘子的院子是铁桶。"杜鸿渐拍了拍腰间的铜铃,声音里浸着冰碴,"您这刺客当得,倒比我家护院还熟路。"
玄衣人瞳孔骤缩,突然挥刀割断自己左手小指。
鲜血溅在地上的瞬间,他仰头灌下什么,喉结剧烈滚动两下,嘴角便溢出黑血。
苏婉儿从妆阁出来时,正见他踉跄着撞向廊柱,最后一句话混着血沫喷在青砖上:"夫人好手段......但棋局终归要有人落子。"
"追毒!"苏婉儿蹲下身,指尖沾了点黑血凑到鼻端。
药味里混着极淡的马钱子苦,她皱起眉,"不是江湖散药,是军中特制的见血封喉。"
王敬之的火把凑近刺客面容,月光下那张脸青灰如纸,眉骨处有道旧疤从左额贯到下颌。"这道伤......"他突然顿住,"像极了范阳军里的箭疮。
当年安禄山平奚族叛乱时,亲兵队每人都要在箭术考核里过三关,中箭留疤的不在少数。"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让杜鸿渐查过弩机暗格,那本登记册上"范阳"二字还烫着她的指尖,此刻看着刺客眉骨的旧疤,所有线索突然串成一条线。"去取盆温水。"她对小桃道,"把他的靴子脱了。"
温水浇在刺客靴底,混着泥沙的水迹里渐渐显出模糊的印记——是半枚狼头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