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被打碎的银盘子,透过偷渡船腐朽的顶板缝隙,稀稀拉拉地泼洒在底层货舱里。空气又潮又闷,裹挟着咸腥的海水味、木头腐烂的酸气,还有一种甜得发腻的、让人嗓子眼发紧的脂粉香——那是醉红楼特有的胭脂花粉,此刻正沾在头顶甲板巡逻兵沉重的靴底,随着他们来回踱步,簌簌地往下掉着细微的红尘。
陆昭雪蜷成一团,缩在两个渗着咸水的破木箱夹缝里。腐骨草的剧毒像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她经脉里乱窜,左手食指指尖难以控制地颤抖,一滴墨绿色的粘稠毒液颤巍巍地滴落。“滋啦——”一声轻响,船板被蚀出一个小洞,边缘瞬间凝结出一圈细密繁复的冰霜纹路——正是《百草诀》第三式“凝霜蚀骨”的印记。她急促地喘息着,碎金色的眼瞳在昏暗里像两点微弱的火星,死死咬着下唇压抑痛楚。这毒,是之前为谢青符吸出背疽腐骨毒时侵入的。
“嚓…嚓…”货舱另一头传来单调的研磨声。铁十七背对着众人,半张脸隐在浓重的阴影里,正用一块沾满漆黑油污的破布,反复擦拭他那把新铸的匕首。刀刃在穿透缝隙的惨白月光下,偶尔划过一道青紫色的冷芒。匕首窄窄的刃面上,清晰地倒映着上方甲板巡逻兵来回晃动的黑影。他那只被噬灵草汁腐蚀得坑坑洼洼、永远裹着脓血的右手,每一次擦拭都带着一股压抑的狠劲,手背上虬结的青筋突突跳着。
“冰走督脉,毒贯任脉。”
一个苍老、疲惫又带着点失望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逼仄腥臭的货舱里荡开,空洞得像是从船板缝隙里挤出来的风。
陆昭雪浑身剧震,猛地抬头!一点墨绿色的寒芒,正悬在她眉心前三寸的空中,无声无息!那是一根完全由她滴落的腐骨草毒液凝成的冰针!针尖之上,烙印着一个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北斗七星纹路!
与此同时,一束微弱的月光,恰好穿过头顶甲板一道新的、扭曲的裂缝,直直投射下来,像一个冰冷的聚光灯,将那冰针尖端的北斗纹路,猛地放大、点亮!光芒流转,那光束竟不再是漫无目的,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穿透腐朽的船板,越过茫茫黑夜的海面,在众人意念中清晰地勾勒出三百里外——七艘幽冥战船如同巨兽般破开夜雾的狰狞轮廓!巨大的船帆上,九幽令的图腾在月光下闪着幽光。
“在上面!不止一波!”云织月倚着个捆扎着北海特产玄冰的巨大货箱,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她那头雪白干枯的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失去了所有生机。
“哗啦!”巫铃腕间的银铃锁链如同灵蛇般窜出,精准地缠住一处漏水的船板缝隙。“姐姐,冰针要刺穿三棵树……” 碧鳞蛊王残留的微弱魂影挣扎着从她腕间裂开的蛊印中钻出,毒雾翻涌间,凝聚成一个穿着碎花布裙、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虚影——阿蛮!她正低头,大口啃噬着一株闪烁着诡异红光的凝血草。小女孩的虚影抬起沾着“草汁”的手指,带着一种超越生死的空灵,直直指向货舱深处那堆不断渗出丝丝缕缕寒气的巨大北海玄冰。那寒气,竟与陆昭雪指尖残留的金血气息隐隐共鸣!
“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