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使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的将士全都跪了下来。陈砚秋看见年迈的文官们开始解衣——他们褪色的官服内衬上,全是用矾水写就的科举程文。最年迈的那位翰林学士甚至撕开中衣,露出胸膛上刺着的《资治通鉴》选段。
"不可!"陈砚秋一把按住陆秀夫的剑柄,"活字能重铸,程文可再辑,但若烧了《武经总要》......"
"你以为金虏要的真是兵书?"陆秀夫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苍老的胸膛上,赫然刺着幅星图,而北斗七星的方位,正是用七个落第举子的名字标注的。"他们要的是这个——三百年科举养出的文脉!"
海滩上突然传来孩童的诵经声。
二十多个不到车轮高的孩子,正围着艘倒扣的渔船诵读《孝经》。他们手中的"书册"是用鱼皮制成的,字迹则是用海胆刺蘸墨写成。为首的男孩突然举起块贝壳,贝壳内壁的珍珠层上,刻着完整的《论语·为政》篇。
陈砚秋的指尖触到怀中的半块虎符。金属的寒意让他想起黄河文祭那日,老儒生们沉入水底前最后的眼神。他大步走向那群孩童,从腰间解下个油布包——里面是福船底舱找到的黑曜石印章。
"接好。"
他将印章按在最大的那个孩子掌心。黑石接触童肤的刹那,表面突然渗出细密的水珠,在鱼皮书上自动组成"有教无类"四字。更诡异的是,那些水珠竟带着淡淡的墨色,仿佛黄河文祭时的黑水跨越千里来到了南海。
陆秀夫的剑终于落下。
但不是劈向文书,而是斩断了楼船的主缆。巨大的船身开始倾斜,露出底层暗舱——那里整整齐齐码放着数百块樟木雕版,每块版片都用蜂蜡混着海藻胶密封。
"崖山没有活字。"老枢密使的声音在海风中支离破碎,"但还有雕刀。"
陈砚秋看见十二名白发苍苍的刻工走出人群。他们手中的刻刀形制各异,有的来自汴京国子监,有的带着川蜀的粗犷刀法,最年轻的那位甚至握着把用金人箭头改制的斜口刀。当第一位刻工将刀锋抵上樟木时,崖山洞穴里突然传出钟乳石断裂的脆响。
"听!"蕃商突然挣扎着站起,"是铜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