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院的铜锣响过三更,阅卷房内的烛火却突然同时转绿。陈砚秋伏在屋脊上,看着青幽幽的火光透过窗纸,将七位阅卷官的身影投在墙上——那些影子正以诡异的弧度后仰,脖颈与身体的连接处浮现出细密的金线,仿佛被无形的丝线吊起的傀儡。
"开始了。"墨娘子指尖的铜钱微微震颤,钱眼正对着主考官刘敞案头的朱砂缸——缸中液体不知何时已变成粘稠的黑浆,表面浮着层金色虫卵,随着阅卷官们的呼吸节奏明灭闪烁。
薛冰蟾的机关鸟从檐角缝隙钻入。透过鸟眼中的水晶片,陈砚秋看见刘学士正用毛笔蘸取黑浆,在试卷上批注的"优"字突然扭曲变形,化作西夏文的"奴"字。更骇人的是,他嘴角淌下的涎水里游动着细小的金虫,每落一滴在考卷上,纸面就浮现出段边境要塞的布防弱点图。
"灵鹫香的阳丸在晚膳的莼菜羹里。"赵明烛的琉璃镜片映出桌下倾倒的汤碗,碗底残留着几粒未化的红褐色香丸,"看他们的耳后。"
夜风掀起刘敞的幞头,露出他耳后皮肤上凸起的青筋——那根本不是血管,而是由无数西夏文字首尾相连组成的咒链。每当窗外传来打更声,这些文字就顺着脖颈爬向太阳穴,在眉心聚成个微型军印的图案。
"北斗七星高..."最年迈的阅卷官突然用党项语吟诵起来,手中的朱笔在纸上划出贺兰山口的等高线,"哥舒夜带刀..."他的声音越来越尖利,最后竟变成女声——与苏星凰在傩舞火柱中的合音一模一样。
墨娘子突然按住陈砚秋的手腕。阅卷房的地砖正在无声移动,露出个方形的暗格。七位考官同时起身,从暗格中捧出个鎏金熏球——正是傩舞那夜在贡院上空炸裂的缩小版。熏球开启的刹那,三十七道金烟喷涌而出,每道烟雾中都裹着个微缩的癫狂考生虚影,正痛苦地撕扯自己胸口的皮肤。
"他们在批阅活魂..."薛冰蟾的机关手甲捏碎一片飞来的金雾,指间残留的触感竟是温热的血肉,"这些烟雾是丙字号舍考生的精气。"
刘敞突然剧烈抽搐。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在试卷上狂书,写出的却不是批语,而是份完整的西夏军令。羊皮纸从熏球中自动吐出,将墨迹未干的军令卷入其中,转眼缩成指甲盖大小,被一只鎏金迦陵频伽鸟吞入腹中。那金属鸟儿振翅飞向窗缝时,陈砚秋清晰地看见它爪上绑着枢密院的火漆印。
"每批完十份考卷,就泄露一处军情。"赵明烛的银针穿透窗纸,针尖挑住迦陵频伽的尾羽。鸟儿炸成一团金粉,落地的军令残片上,赫然是陈砚秋父亲当年驻守的环庆路布防图。
最年轻的阅卷官突然栽倒在案几上。他的幞头滚落,露出天灵盖上正在蠕动的鼓包——与贡院考生临死前的症状完全相同。皮肤破裂的瞬间,飞出的却不是"奴"字符虫,而是半片带血的桑皮纸,纸上用金粉画着岭南鬼贡院的暗道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