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充满了力量,
“向下而流,处众人之所恶。”
“何为‘众人之所恶’?”嬴政追问,已完全被带入李斯的逻辑之中。
“是繁琐的律法条文,是冗杂的郡县官吏,是黎民百姓的生计,是边疆士卒的冷暖!”李斯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些,是相邦、国尉他们不屑于争、无暇去顾的‘低下’之事。但大王,这才是大秦的根基!”
“大王只需像水一样,将您的恩威、您的法度,润物无声地渗透到大秦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肌理。
当高山还在炫耀其高,当磐石还在自矜其固时,大王这无形之水,早已浸润了山之根基,包围了石之四野。”
“届时,山将为您所用,石将为您所立。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这,便是为君者的‘上善若水’之道。
大王,您要做的,不是与他们争锋,而是成为容纳他们、并最终决定他们命运的……天下!”
殿内一片死寂。
嬴政的眼中先是震惊,随即燃起熊熊烈火。然而,那火焰很快又被一层冰冷的审视所覆盖。他盯着李斯,久久不语,直到空气都仿佛凝固。
忽然,他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先生之策,精妙绝伦。”嬴政缓缓踱步,声音变得低沉而锐利,
“只是寡人有一惑。先生教寡人‘上善若水’,那先生自己呢?”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鹰隼般攫住李斯:
“你游走于相邦与寡人之间,左右逢源,不正是这‘水’的形态吗?
寡人很想知道,你这水,究竟是想汇入寡人这片江海,还是想自成一派,另开一片湖泽?”
这诛心之问,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匕首,直刺李斯心底!
李斯没有丝毫慌乱。他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再次躬身,这一次,拜得更深。
“大王明察,一语中的。”
他直起身,坦然迎向嬴政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
“臣,的确是水。但臣这滴水,与大王这片江海,终究不同。”
“何解?”嬴政眉毛一挑。
“大王之水,是容纳百川、孕育万物之水,是定鼎天下的根本,此为‘体’。”
李斯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特的信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