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湾的雨夜总裹挟着咸腥的海风,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扭曲成流动的血色光斑。陈浩南收车时,引擎的轰鸣被巷尾传来的呜咽声刺破。积水漫过他锃亮的皮鞋,纸箱里蜷缩着一只浑身湿透的灰猫,绿莹莹的眼睛映着他腰间盘踞的龙形纹身,像两簇跳动的幽火。
“倒霉玩意儿。”他咒骂着扯下围巾,却鬼使神差地将颤抖的小身子裹进怀里。小猫湿漉漉的毛发蹭过他胸口的旧疤,体温透过昂贵的衬衫布料传来。后视镜里,灰影瑟缩在副驾,雨水顺着绒毛汇成溪流,却固执地睁大眼睛盯着他,仿佛认定这个满身戾气的男人是唯一的依靠。
那时的陈浩南是洪兴最锋利的刀。尖沙咀码头的械斗、旺角夜市的火拼,他带着兄弟们横扫四方,腰间的蝴蝶刀饮过无数鲜血。灰影却总在他深夜归家时蜷在床头,用柔软的肚皮迎接他染血的手掌。直到某个暴雨夜,小猫突然发疯似的抓挠他的夹克,利爪在昂贵的面料上撕开三道血痕。陈浩南正要发火,手机却震动起来——本该赴约的兄弟在暗巷遇伏,浑身是血地倒在污水中。
危机过后,帮派内部暗流涌动。某天深夜,陈浩南在书房处理事务,台灯将账本上的字迹照得发白。灰影突然跃上书桌,利爪不停拍打泛黄的纸页,那些记录着毒品交易、暴力胁迫的账目在猫爪下翻动。绿莹莹的眼睛在光影中闪烁,仿佛在说“看看你都做了什么”。陈浩南第一次真正翻开这些账本,油墨未干的字迹里,藏着少女被迫卖淫的血泪、老人倾家荡产的绝望。他想起老堂主在世时,洪兴虽争斗不断,但严守“不碰毒品、不害无辜”的底线,而如今的账本,早已被欲望染成黑色。
灰影的存在像道刺,扎得他开始审视沾满鲜血的双手。当帮派要求接手毒品生意时,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白色粉末与灰影纯净的绿眼睛在他脑海中不断交叠。暴雨倾盆的深夜,他将染血的铁棍抛进维多利亚港,海水吞没金属的瞬间,仿佛也冲走了某种沉重的枷锁。
然而,过去的恩怨如附骨之疽。仇家寻仇那日,三把匕首的寒光刺破暮色。灰影突然窜到他身前,炸毛弓背发出凄厉嘶吼,利爪直扑向持刀者的面门。陈浩南护住受伤的小猫冲进雨幕,在一间废弃仓库躲避追杀。怀中的灰影气息微弱,温热的鲜血浸透他的衬衫。恍惚间,他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将对手逼入这样的绝境,看着对方在血泊中挣扎求饶。此刻灰影颤抖的身躯,与记忆中那个绝望的人重叠,愧疚、悔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警笛声由远及近时,他终于看清怀里颤抖的小生命——灰影后腿的伤口汩汩渗血,却仍倔强地舔舐他的手背。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有些罪孽必须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