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到脸上时,镜子里倒影的眼底血丝让他猛地一怔。
他抹了把脸,把毛巾搭在肩头走向书桌,晨光透过雨帘洒进来,正好落在那份被退回的《青阳区经济一体化试点申报书》上。
封皮边角卷了起来,批注意见栏的红笔字像一道伤疤——“程序待补正”“缺乏上位法依据”“需征求十三部门联合意见”。
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低低地笑了一声,但尾音却带着涩意。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时,视网膜上浮动着淡蓝色光条:“政治信用点剩余38%,区域改革主导权进入冻结预警。”阮棠的虚影从笔记本里升起,月白色旗袍上的暗金纹路泛着冷光:“七家国企联合发函质疑合法性,法院驳回苏绾的环保诉讼,顾轻语的报道被撤了三次——他们不是在讲道理,是在织网。”
林昭的拇指蹭过笔记本边缘磨损的地方,忽然碰到一道凸起。
他翻开内页,夹层里一行铅笔小字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老陈还记得1998年的图。”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仓促间写就,但分明是父亲的笔锋。
“老陈”——市委印刷厂退休的档案管理员,当年父亲被停职前三天,正是印刷厂销毁了一批“错误印样”。
他抓起手机拨打电话,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唐绪,帮我查一下1998年开发区原始规划档案的数字化进度。”电话那头答应后,他又翻出沈清欢的消息:“九点前到发改委,我有东西给你。”
雨丝打在车窗上,沈清欢的车停在发改委楼下时,林昭的指腹还抵着笔记本夹层。
“卷宗在B区307,标了‘待修复’的那箱。”她递过工作牌,发梢沾着雨珠,“我趁数字化组吃早饭的时候挪了位置。”
档案室里弥漫着霉味和油墨香。
林昭掀开纸箱,最底下的牛皮袋封条有重新粘贴的痕迹。
抽出泛黄的图纸时,他的手在颤抖——“青阳生态工业走廊”的字样映入眼帘,跨区管网、安居用地的标注与他试点方案的核心构想分毫不差。
右下角的五个签名里,“白知远”的名字力透纸背,紧挨着的“林正南”二字清瘦刚劲,是父亲特有的魏碑体。
“唐绪,比对笔迹数据库。”他压低声音打电话,图纸在桌上铺开,“重点标注白知远和林正南。”系统提示音几乎同时响起:“相似度97.8%,确认原始文件。”阮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怕的不是改革,是旧账被翻出来。”
老工业区家属院的楼道堆满了蜂窝煤,林昭的网格员马甲蹭上了黑灰。
敲第三遍门时,门缝里露出半张皱巴巴的脸:“查什么?我退休十年了。”他举起蓝图复印件:“1998年6月,您印过这张图。后来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
老陈的手抚过图纸边缘,指甲缝里还沾着油墨渍:“那天半夜,白厅长带人来厂里,说‘印错了’,要全部烧掉。”他走向铁皮柜,锁孔里塞着半截火柴,“林副厅长走前跟我说,‘这图是给老百姓的承诺’……我就留了一套底。”
底片展开时,林昭的呼吸变得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