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伸手捧起青铜碗,血腥味冲进鼻腔,混着前世沉江时的水腥。
“大王可知道,”我笑着将血醴凑近唇边,“在越国,血醴需配木槿花才能喝?”
指尖掠过碗沿,那里果然刻着他昨夜偷偷刻的“忍”字,“就像臣每对大王笑一次,”仰头饮下滚烫的血,喉间传来灼烧般的痛,“范大人便在心里,为臣剜一次心。”
夫差怔住的瞬间,我听见范蠡被拖走的脚步声。
血醴在腹中翻涌,我望着姑苏台的云,忽然想起前世沉江前,他扯下我鬓间的木簪。
原来这一世的劫,从不是成为棋子或弃子,而是明知他每一步都在算计,却仍要跟着他的算计,走向那座焚心的熔炉。
深夜,我在水牢找到范蠡。
他背靠着石壁,左眼蒙着血帕,腕上缠着浸血的布条——那是他用吴钩自伤时,故意避开的致命处。
“你早就知道夫差会试探,”我蹲下身,解开他腕间的布,“所以故意让伍子胥的血,溅在我裙上的木槿纹里。”
他忽然抓住我手腕,将我按在潮湿的石壁上。
血帕滑落,露出底下未伤及眼球的划伤:“你以为我真的要剜眼?”
他的呼吸混着血腥气,“我只是要让夫差相信,我对你的恨,比他的猜忌更烈。”
我望着他眼底未褪的温柔,忽然吻住他渗血的唇角:“可你知道吗?”
舌尖尝到铁锈味,“当你举起吴钩时,我宁愿你刺向我,也不愿看你刺向自己。”
他浑身颤抖,指尖掐进我腰眼,像前世在教习坊纠正我舞步时那样用力。
“夷光,”他忽然低笑,笑声混着水牢的滴水声,“你可还记得,在越都时你问我敢不敢教你越女剑?”
他的拇指擦过我唇畔的血渍,“现在我告诉你——”
——“我敢教你杀人,却不敢教你,如何不爱一个,注定要把你推进火海的人。”
水牢的烛火突然熄灭。
黑暗中,他的唇落在我颈间的图腾上,像在吻一朵带刺的木槿。
我知道,这一夜之后,他会带着“吴国太宰”的虚衔,在夫差身侧继续周旋,而我会戴着“吴国宠妃”的金冠,在馆娃宫继续演戏。
只是这一次,我袖中的越剑不再是装饰,他伞中的密信不再是墨写。
我们是两枚互相绞杀的双生棋,在勾践与夫差的棋盘上,用彼此的血作饵,钓一场或许能同归于尽的结局。
离开水牢时,我摸着裙上的血渍,忽然发现那滩血迹竟在木槿纹上,晕成了“蠡”字的形状。
原来命运早有安排,就像他掌心的朱砂痣,我的颈间图腾,从在苎萝村捡起彼此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要在血与火中,刻下永不褪色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