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的剑突然顿住,瞳孔里倒映着我眉间的冷汗。
我听见自己破碎的嗓音:"虞兮虞兮奈若何?"
她笑了,笑得比垓下的月光更凉:"阿籍,别回头看江东。"
剑划过脖颈的瞬间,她发间的玉坠落在我掌心,是当年在彭城之战后,我从秦宫宝库寻来的和氏璧碎片。
温热的血溅在甲胄的螭龙纹上,仿佛当年那朵开在虞姬指尖的血花,终于在我心口结成冰。
八百骑兵冲开汉军重围时,虞姬的尸体被我捆在腰间。
她的头枕在我肩甲上,发丝随着马蹄翻飞,像极了那年在江东,我们骑马踏过麦田时,被风扬起的金黄麦浪。
乌江亭长的船在浪里摇晃,他的白发被晨雾打湿:"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
我望着江心的漩涡,突然看见阿青的脸——他死在巨鹿时,眼里倒映的也是这样的漩涡。
解下虞姬的玉坠,放在亭长掌心:"当年八千子弟随我渡江,今无一人还。"
手指抚过霸王枪的枪缨,血渍已经发黑,像极了垓下之夜的浓云。
枪尖凝着的血珠滴落江心,惊起一圈圈涟漪,恍惚间看见会稽城头的少年,正指着秦始皇的车驾,眼里燃着永不熄灭的火。
"无颜见江东父老。"这话出口时,乌江的浪突然变急,仿佛要卷走所有的过往。
剑刃割破喉咙的瞬间,虞姬的笑声混着八千子弟的呐喊涌进耳里,那是我们在会稽城喝的第一坛酒,酒里泡着她采的红梅花,香得能醉倒整条江水。
鲜血染红乌江时,我终于明白,当年城砖上的朱砂,是楚人的血;巨鹿的血,是战士的血;垓下的血,是英雄的血;而乌江的血,是还给江东父老的血。
原来从那句"彼可取而代也"开始,我的血就注定要染红这万里山河,却独独染不红虞姬眉间的朱砂,染不暖八千子弟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