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向眼角,触到湿痕——不是今生的泪,是前世坠井时呛进的井水,此刻正顺着时空的裂缝,一滴一滴,将两个世界的潘金莲融成一个。
五更梆子响过,武大郎翻身起床的动静惊碎残影。
我低头看见掌心的剪刀深深扎进草席,刃口对准的,正是前世我数了十九遍的房梁霉斑。
这一次,当武大郎的破棉鞋碾过结霜的砖地,我没有盯着他佝偻的背影发怔,而是望向武松离去时留在雪地上的脚印——那串脚印比记忆中更深,仿佛要在命运的冻土上,踏出一条不归的逆旅。
腊月廿二,我在井台浆洗青布衫时,看见武松蹲在竹篱边磨佩刀。
刀刃与磨刀石的摩擦声,像极了前世我在柴房磨剪刀的深夜。
他忽然抬头,目光扫过我腕间的守宫砂,喉结重重滚动——这个动作,在记忆里本该出现在三日之后的祭灶夜,此刻却提前上演。
"叔叔磨的什么刀?"
我故意让木盆倾斜,冰凉的浆水漫过指尖,刺痛腕间朱砂。
他握刀的手紧绷如弦,刀身上倒映的我,鬓边别着的不是红梅,而是前世被他摔碎的酒盏残片:"斩荆棘的刀。"
荆棘。
这个词在寒夜里炸开,惊飞了檐角冰棱。
我忽然想起前世他离开时,留给武大郎的那锭银子,背面刻着极小的"荆"字——原来从初见起,他就知道我是长在荆棘丛里的恶之花,却仍要徒手采摘。
浆洗的木杵突然砸在盆沿,溅起的水花模糊了他的刺青。
"叔叔可知,"我低头盯着水面晃动的守宫砂,那抹朱砂正在褪色,"这红点不是贞洁,是张大户用锥子蘸着砒霜烙的。"
话音未落,他的佩刀"咔"地砍进井栏,木屑混着冰碴飞溅,在我鬓边划出细血痕。
"嫂嫂别说了。"他转身时,披风扫过我肩头,带着比雪更冷的气息。
我却抓住他衣摆:"那日在西厢房,你摔碎酒盏时,可曾看见我掌心的血,和这朱砂一样红?"
他骤然回头,瞳孔里映着我渗血的指尖——今生的伤,叠着前世的疤,在命运的镜面碎成齑粉。
黄昏炊饼香漫进院子时,武大郎哼着走了调的曲儿进门,肩头落着细雪。
我接过他的货担,触到竹筐里藏着的油纸包——是给我买的桂花糖,前世他咽气前,衣兜里还揣着没来得及给我的半块。
喉间发紧,我转身看见武松站在暮色里,盯着武大郎粗糙的手掌,目光比刀刃更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