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律的声音带着笑意,"你看你身边的小娘子,鞭伤都能画出王庭地图了,何苦陪你在这冰原上受罪?"
他突然伸手扯住雁娘的头发,将她拽到光亮处,"这双会说匈奴语的手,本该替单于夫人梳头,却用来给你补节杖穗子?"
雁娘的发辫散落在雪地上,像匹被揉皱的黑缎。
她抬头望着卫律,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冷冽的光:"卫大人可记得,当年在长安驿站,我父亲给你递过的苜蓿茶?"
她的嘴角勾起血迹,"那时你说,汉家的苜蓿香,比匈奴的马奶酒还清亮。"
卫律的手猛地松开。
我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转瞬又被阴狠取代:"苏建的女儿,果然和他一样难缠。"
他甩袖离开前,踢翻了我们的炭盆,火星溅在雁娘裙角,烧出几个焦洞——那里藏着她用鼠草汁写的密文,是左贤王庭的粮库位置。
雪又下起来。
雁娘爬过来替我包扎伤口,指尖在我后背轻轻画着:"左贤王庭,三棵胡杨,银铃埋在树根下。"
她的声音混着风雪,"等开春,苜蓿发芽时,汉家的战马会循着根须找到粮库。"
我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无名指根处有道新伤,定是刚才护我时,用匈奴战刀改的短刃割的——刀柄上,还缠着我去年割给她的青丝。
"雁娘,你怕吗?"
我望着她被风雪吹红的眼角,突然想问。
她笑了,笑得睫毛上的霜都化了:"九岁那年在粮车底,我攥着你的手就不怕了。如今你手里握着汉节,我手里握着你的手,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低头吻了吻我掌心的节杖痕,"你看,我们的血早就在节杖上融成一片,就像父亲的驿站,母亲的玉镯,还有老陈马夫的银铃,从来都不是分开的。"
更深的夜里,她靠在我肩上睡着了,呼吸轻得像片雪花。
我摸着她发间的草笛,笛孔处刻着极小的"苏"字,是她用断箭尖刻的。
窗外的风雪呼啸,却吹不散掌心的温度——那里有她画的王庭地图,有父亲的粮道密符,有母亲未说完的遗言。
原来汉节从来不是孤单的竹杖,是她用血肉、用智谋、用三十年的光阴,在胡地织就的一张网,让每个银铃响处,都有汉家的平安在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