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鱼的发间滴下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浴汤,她忽然轻声说:"大王可知,今日宴上,晋国使者……"
她顿住了。
黑暗中,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般轰鸣。
晋国使者——那个留着络腮胡的莽夫,曾在携李之战中嘲笑越人"茹毛饮血"。
雅鱼的身子在发抖,我却只能伸出沾满马粪的手,轻轻揽住她。
她猛地一颤,随即像片枯叶般瘫进我怀里。
"他们要验证……越王妃是否贞烈。"
她的声音闷在我胸口,"所以夫差让我……侍寝于使者帐中。"
我僵住了。
喉间涌起腥甜,比当年尝的血还苦。
雅鱼的泪渗进我的粗布衣裳,我数着她颤抖的次数,一下,两下,直到听见远处更夫敲了三更,才敢轻轻抚她的背。
她却突然坐直身子,从袖中摸出把剪刀:"臣妾本想……但念着大王尚未归国……"
剪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按住她握刀的手,触到虎口处的茧——那是她为我缝战衣时磨出的。
"留着。"我把剪刀塞进她袖中,"总有一天,这把刀要插进夫差的喉咙。"
她抬头看我,眼里映着窗外的寒星。
那是越国方向的星子,我们曾在会稽山顶看过的。
良久,她轻轻点头,将剪刀贴身藏好。
马棚外传来巡夜的脚步声,她往我身边靠了靠,像从前在越宫那样,把头枕在我肩上。
"雅鱼,"我望着漏下的月光,轻声道,"等回去后,我们去槜李看梅花吧。你说过,那里的梅花开时,像云霞落在枝头。"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我抓得更紧。
我听见她细微的抽咽,却不敢低头看她的脸。
槜李的梅花啊,要等多少年才能再看见?
或许要等夫差的血浸透那片土地,或许要等越人踏平吴宫的那日。
冬至前一日,夫差病了。
范蠡混在医官里进来时,我正在给马刷毛。
他袖口露出半片竹简,上面是文种的字迹:"吴宫疫气盛,宜进苦蒿。"
雅鱼跪在夫差寝宫外,捧着我让她准备的药汤,指尖因紧张而发白。
"勾践,你不是懂医术么?"夫差的声音像破风箱,"来,替寡人看看。"
我放下马刷,在铜盆里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