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可还记得,"范蠡忽然开口,"当年在夫椒山,伍子胥曾对夫差说:'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
我抬头看他,他眼里映着苦胆林的阴影,像极了吴国朝堂的阴鸷。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这正是我每日刻在竹简上的国策,如今竟成了伍子胥的催命符。
西施的第二封密报来得极急。
她用鸭血写着:"伍子胥明日入朝,伯嚭已设伏。"
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伏"字拖出长长的血痕,像把即将出鞘的剑。
我摸着绢纸上未干的血迹,想象她刺破指尖的模样,恍惚看见雅鱼当年绣战旗时,也是这样决然的姿态。
"备车,"我扯下身上的王袍,换上商旅服饰,"去吴国。"
文种惊得打翻药钵:"大王岂可涉险?!"
"伍子胥是面镜子,"我按住他欲拦阻的手,"我要亲眼看看,忠臣死时,眼里有没有恨。"
吴国的秋霜比越国早来十日。
我混在送粮的车队里,看见姑苏台上的夫差正与西施饮酒。
她穿着雅鱼改良的越裙,广袖上绣着吴地的凤凰,却在转身时,让袖口露出半寸越地的梅花纹——那是只有我和她懂的暗号。
伍子胥的车驾在宫门前停下。
这位白发老将拄着拐杖,腰间挂着的不是属镂剑,而是当年阖闾赐的青铜剑。
我听见围观百姓的私语:"伍相国又要进谏了,瞧这阵仗,怕是凶多吉少。"
有人往他车下扔菜帮子,却被他的车夫一一挡开。
"伍子胥!你私通越国,卖国求荣!"
伯嚭的叫嚣声从宫门内传来时,我正在墙角啃着干饼。
饼里掺了越国的粟米,粗糙得磨喉咙,却让我想起雅鱼在吴宫时,偷偷给我藏的米糕——她总是把最软的那块留给我。
伍子胥的笑声像破钟,震得宫墙下的霜花簌簌落:"伯嚭!你收了越国多少金银,敢在朝堂上血口喷人?"
"相国说笑了,"伯嚭的声音甜得发腻,"倒是您,楚地的老宅突然翻修,钱从何来?"
人群中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看见伍子胥踉跄半步,拐杖戳进霜里,惊起只觅食的麻雀——它的左翼有旧伤,像极了四年前我在田间救的那只。
"夫差!"伍子胥突然仰头,白发被风吹得乱舞,"你若杀我,我必悬眼于吴东门,看越兵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