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们说我近来常对着竹篮发呆,连冥王都察觉到忘川河的水有了温度。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把石心剖出了一道缝,让人间的回忆漏了进来。
每当月圆时,我就会看见祠堂的石像在人间淋雨,雨水顺着石眼流成河,浇灌着村里的稻田——而我在奈何桥边,只能用孟婆汤的热气,温暖这颗早已石化的心。
除夕那晚,桥头来了个穿青衫的书生。
他腰间挂着半片竹篾,正是赵郎第七次转世时一直带着的那片。
我看见他手腕上的石纹比前世更深,几乎要爬上手背,像极了我当年石化时的模样。
"孟婆,我总梦见自己变成石头。"
他盯着我腕间的石纹,眼里有泪光闪烁,"梦见有个妇人跪在青石板上,血滴在艾草上,开出红色的花......"
我忽然想起三百年前的暴雨夜,我站在云端看阿毛在溪边奔跑,他的青布衫被雨水打湿,像朵开在人间的艾草花。
此刻的书生,眼里映着的,是不是同样的场景?
"那是别人的故事。"我把汤递过去,汤面倒映着他后颈的朱砂痣,"喝了吧,喝了就只剩前路。"
他接过碗时,指尖划过我石制的手腕:"您的手......和我梦里的妇人一样,都是青灰色的。"
温热的触感传来,像赵郎当年握犁把的手,像阿毛发烧时滚烫的小脸。
我猛地抽回手,石腕间的血珠滴进汤里,染出点点红梅。
"快喝。"我转身望向忘川河,不敢看他的眼睛,"再不走,就赶不上轮回了。"
他仰头饮尽,临走前忽然把半片竹篾塞进我手里:"送给您,这是我编的,上面刻着'阿霜'。"
我僵住,看见竹篾背面果然刻着两个小字,笔画间还带着血痕——是用他自己的血刻的,像极了赵郎临终前写在我掌心的字。
夜色里,我摸着竹篾上的刻痕,石心里的痛突然排山倒海。
原来最残忍的不是遗忘,是让你在每一世都重复同样的执念,让你在看见艾草时心痛,摸到竹篾时落泪,却永远不知道,那个刻在石心里的名字,就是你轮回的劫。
奈何桥的铜铃又响了,这次来的是个抱着婴儿的魂魄。
婴儿啼哭着,手里攥着片艾草叶,叶上凝着水珠,像极了我石肩上的雨水。
我忽然明白,这就是我的宿命——守着忘川河,熬着孟婆汤,把每一世的思念都煮进汤里,让万千魂魄都尝一遍我的痛,而我,永远是那个不能喝孟婆汤的人,永远是那个石心里藏着春天的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