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落在玉盘上,发出清越的响。
我执黑子,他执白子,第一手就占了天元。“陛下这招,像极了还定三秦时的布局。”
他捻着白子,指尖的茧子蹭过棋盘,“先取关中,再图天下,步步为营。”
我盯着他的手,那双手曾替我写过檄文,算过军粮,如今却握着万亩良田的地契。
“听说你买了不少田?”我故意落子偏了几分,“沛县的乡亲们,可还骂你‘萧老抠’?”
他抬头看我,眼里闪过惊讶,随即笑了:“陛下还记得?当年臣不肯多拿一文俸禄,他们就说臣抠,如今多买些田,他们又说臣贪。”
棋子落在边角,竟成了当年破楚的阵势。
“韩信死了。”我忽然说,白子停在半空。
他的手颤了颤,棋子掉进棋罐,发出闷响:“臣听说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想找出一丝波动:“你觉得,朕该杀他吗?”
他沉默许久,忽然起身行礼:“陛下知道,当年若没有韩信,就没有今天的汉家天下。”
这话像把刀,剜开了我心口的疤。
当年在拜将坛,我亲手为他系上帅印,他红着眼说“必不负大王”,如今却成了谋反的贼子。
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和沛县的节奏分毫不差,却让我莫名心慌。
“丞相可还记得,”我摸着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我们在沛县说过的话?”
他低头看着棋盘:“陛下是说‘苟富贵,勿相忘’?”
我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涩:“那时觉得,富贵是顿顿有酒喝,有肉吃,如今才知道,富贵是孤家寡人,是连兄弟都信不过。”
萧何忽然跪下,额头触地:“陛下若信不过臣,就把臣下狱吧。”
我愣住了,看见他白发垂在棋盘上,像落了层雪。
想起当年他月下追韩信,跑掉了一只鞋,却笑着说“值得”,如今却要靠自污名节来求自保,这天下,究竟怎么了?
“起来吧。”我挥挥手,忽然觉得疲惫不堪,“明日,把那些良田都退了,给沛县的乡亲们分了。”
他抬头看我,眼里有我熟悉的光,像极了当年我答应送他一本《商君书》时的模样。
原来有些东西,终究还是没变。
夜深了,吕后派人送来茜草膏。